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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夜晚已然有些凄寒,不经意间,便透露出萧瑟落寞情怀。繁星皓月不知是因为怕冷,还是怕风,全部没入黑漆漆天幕,躲进厚重乌云中。仅存几点稀星,如墨云隙中,射出微弱光芒,宛若回光返照而张开眼睛,昏黄不明地窥察着人间。片刻之后,也百无聊赖地隐身遁形。
失去星月点缀天幕,黑得就像一个无底深渊,又似怪兽张开阴森大口,沉重而狰狞地压迫城市顶上。夜浓墨悄然浸染了大地每一个角落,四野一片阴森寂寥——白日里,那些或宏伟、或精巧、或艳丽、或素雅建筑景观,此刻,全部被密不透风黑纱蒙住,根本无从分辨形色——仿佛时光倒退,世界俨然回到了天地未分混沌时代。
租界一隅寂静庭院里,弥漫着阴冷潮湿气息。娇嫩植物似乎不堪忍受冰莹露珠润泽,隐约发出战栗瑟瑟之声。——这静谧清冷夜里,大部分人已经黑暗中沉睡过去,只有这园中娇小洋房还兀自亮着灯,发出不合时宜刺眼光芒。
此时,房主男主人金藏正如同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粘坐书房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死盯住面前桌上厚厚一摞文件——看那样子,好像想用目光把那堆纸张点燃一样——也不知道他保持这样僵直姿势究竟多长时间,眉头攒起,额上被挤出了深深皱纹,目光凝滞,灰蓝色眼睛泛出死鱼般青白。
就他绞脑汁、冥思苦想,却不能茅塞顿开之时,忽然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夫人。您回来了。”
他这才收起思绪,长长吐出一口郁结之气,双手帮助下放松面部紧绷肌肉。然后,缓缓起身,走出书房,来到楼下客厅,礼仪性地迎接美奈子进门:“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后一句话,本是金藏无意间随口问出来,并不代表他真正关心佳人晚上有何种奇异经历,抑或做过什么非凡事情。然而。相对于他无心“脱口而出”,美奈子反应却颇有些“做贼心虚”意味:眼神飘忽,脸色煞白。冷汗不自觉地渗出来,皎洁额头灯光照射下发出星星点点水色光芒。明明进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那双苍白小手还僵硬地攥着手提包,皮革都被她手指抓出了深深印痕。——就连弓着身子恭候一旁,等待接过女主人皮包外套和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忍不住偷眼瞟她。
美奈子那副心神不宁模样,顿时触动了金藏心底警铃。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体贴”问道:“‘善鑫之夜’对你还友善吗?那些人没有难为你吧?”
面对这异乎寻常“亲近”,美奈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温柔笑意,亲热地迎向“夫君”。 而是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随后,转身走向和子。把手提包慌乱地塞进她手中,接着,又匆忙转回身来——虽是面对金藏,却低垂眼帘,将目光投射到了他脚边——怯声怯气地说:“我还好。您不必担心……对不起,我、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上楼去——对于平日里放心上小鱼儿,看也没看,问也没问,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金藏静默地站客厅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奈子,直到纤弱背影转过楼道,消失不见,他才缓缓移动脚步,踏上楼梯,重回到书房,把那堆曾经害他头疼文件分门别类放好——显然,比起文件中白纸黑字记述信息,眼前有加重要事情需要他马上解决:刚刚,佳人一系列反常表现,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另一个既令他心疼、又让他心烦女人……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手臂:伤口已经结痂,脱落,不会再流血疼痛,但是曾经受伤地方,却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鲜红疤痕印记——那是一个昭示耻辱、表示绝情烙印——每当摸上它、看到它、想起它,胸口就会隐隐作痛。
沉默半晌,他决定暂时装出毫无觉察样子,先回房休息,之后,根据对方反应,再随机应变,决定采取何种应对措施。主意拿定,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来到卧室。镇定冷静地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刚刚说“累”美奈子并没有出现房里。
他当下调转脚步,蹑手蹑脚前往小鱼儿房间。然后,从虚掩门扉缝隙中,看到了痴痴望着孩子、早已泪流满面她——那哀恸表情,恐怕纵使石人看到,也会感同身受地难过,进而落下泪来——金藏眉头紧锁地注视了片刻,随即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回到卧室,装作全然无知地独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