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目光复杂的掠过吴妃,半晌,道:“去杏林馆找个医官,给她好好瞧瞧。”
“臣妾遵命。”
云妃把自己的斗篷给吴妃裹上,用力掐了掐她人中,等吴妃悠悠缓过来一口气,又唤来珊瑚,和她一起扶着吴妃离殿了。
子彦沉眸道:“儿臣恳求父王,准许儿臣,将这殿中藏匿的端木族余孽一并拿下。”
“什么!这殿中还有乱贼!”
百官顿时惶恐的环顾四周,连几位久经风霜的朝中众臣,如季礼和桓冲,也微微变色。
舒靖正缠着季剑喝酒,闻言,醉醺醺的笑道:“今日,我倒是赶上了贵国的热闹事。这位子彦公子,不愧是身负凤神血脉的人,看起来甚是厉害啊。”
季剑冷着脸,不答话,一双星目,却忍不住落在殿中那白衣少年身上。
御案后,巫王面色发寒,目沉如水,毫无意外之色,道:“孤准奏。”
子彦站起来,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夜照使团这边。他抬起双手,击掌三声,十多道血衣人影从天而降,眨眼间,手中寒刃,已横在十余位夜照商人颈上。
巫国百官,再难保持镇定,夜照王子舒靖醉意顿消,陡然清醒过来,隐有怒色:“子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莫急。”子彦垂眸轻笑了声,吩咐道:“将他们衣袖卷起来。”
血衣卫闻言,嘶的一声,直接撕开那些商人的衣袖,露出他们手臂上的青狐标记。
舒靖大吃一惊,便听那白衣少年哼道:“这些西梁余孽,险些陷王子和整个夜照使团于不义之地,王子还要回护他们吗?”
舒靖登时变色。
子彦又一击掌,十余名商人同时被一剑割喉,拖出殿外。
九辰回宫时,夜照公主果然已经在殿前堆起来一个漂亮的小狮子,栩栩如生。
公主高兴的拉起九辰的手,让他从不同的角度观赏自己堆出的小雪狮,跳着道:“明天,我给你堆三米高的大狮子,把他们都吓跑。”
九辰机械的跟着她走,木然的盯着那只狮子,沉默不语。
公主见身边的少年比离开时还沉默,好像变得更不开心了,歪着脑袋问:“你的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九辰没有回答,忽然冲她笑了笑,低哑的声音,比落雪还轻:“我们回殿里去吧。”
公主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殿中,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公子子彦铲除祸乱、立下大功,不仅巫王赞赏有加,百官更是见风使舵,争先恐后的挤到子彦案前,一杯又一杯的朝他敬酒。
子彦固执的只肯抿一口,一圈下来,也不过将将喝了一杯淡酒。御案后,巫王满目欣慰,巫后也始终维持着端庄笑意,连接受几位朝廷命妇敬酒时,都笑得十分舒展。
东阳侯见这情景,心中颇不是滋味,南央不在,他连个一吐心绪的人都没有,便烦闷的喝起酒来。
桓冲举杯离席,见季礼只顾闷头喝酒,笑了笑,问:“东阳侯不打算去敬子彦公子一杯么?”
季礼又灌了口酒,叹道:“朝中英才济济,我这个病弱的老朽,就不去碍眼了。”
桓冲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端着酒杯朝子彦那边走了。和季礼同席的史岳见状,岂肯落后,也连忙倒满一杯酒,紧追了过去。因为走得太急,他快要溢出杯沿的一杯酒,洒得到处都是。
夜照公主拉着九辰的手回到殿里时,也没几个人注意到,只有御案后的巫王,朝两人身上扫了一眼。
朝臣都涌去了子彦那边,空出了大片的座位。九辰随便拣了一个坐下,便捞起酒壶,灌满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起来。
公主偷偷闻了闻酒壶里的东西,端起来晃了晃,也偷偷的喝了一口。她立刻被辣的吐了吐舌头,吐完舔了舔嘴巴,又偷偷喝了一口。
“殿下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咱们拼个酒,一醉方休。”
舒靖一屁股在旁边坐下,轻车熟路的从自家妹妹手里夺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灌进喉间。
九辰也没抬头看他,只伸出酒杯表示了下,便一饮而尽。
舒靖哈哈大笑一声,也跟着一饮而尽。
这场盛宴,一直到夜半时分,才彻底结束。百官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出宫而去,夜照公主已伏案睡了过去,口中轻轻咕哝着什么。
舒靖王子一一同巫王巫后及众人作别,便用厚厚的大裘裹住夜照公主,回长林苑去了。东阳侯府那边,长公主也早早命人安排了车驾,在宫门外等着季礼和季剑出来。
偌大的重华殿,瞬间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杯盘狼藉。
到了后半夜,雪,渐渐小了起来。风雪肆虐了整整两日,兰台积满白雪,异常空明。
一个黑袍少年,抱着壶烈酒,醉醺醺的躺在水池边上,一口又一口,不知疲倦的灌着。细小的雪粒,落在他明亮的黑眸里,融化成水,再不见踪迹。
一双银白色的锦靴,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最终在水池边停下。
子彦白衣胜雪,负袖而立,眸光晃了晃,叹道:“你,可恨我?”
九辰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黑眸中,隐隐有水色流淌,可仔细一看,却又似无底黑洞般,空无一物。
子彦仰首望着漫天飞雪,唇边溢出丝苦涩笑意,眸中,是死灰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