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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九辰在一阵甚于一阵的惨嚎声中醒了过来。
沉思殿前,两名内廷司刑内侍毫不留情的挥舞着荆杖,杖下,是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九辰揉开眼睛,推窗看了片刻,才起身出殿,叫住其中一名行刑的内侍:“他们犯了何事?”
那内侍暂停了行杖,恭敬回道:“这两个贱奴不遵王令,按内廷律,当杖毙。”
“按内廷律,扰了本世子休息,又该当何罪?”
行刑内侍恭谨答道:“待处置完这两个贱奴,奴才们听凭殿下责罚。”
他们的语调沉而稳重,并无半分惶恐与慌乱。
情知是巫王有意为之,九辰冷冷勾起唇角,正欲转身离去,一只手,忽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求殿下……救救奴才的弟弟……”
行刑内侍大怒,举杖砸开那人手腕,叱骂道:“贱东西,竟敢污了殿下衣袍。”
杖下传出断骨声,那只手,却依然死死抓着九辰的袍角,不松反紧。
行刑的内侍再次被激怒,又是狠狠一杖砸下,可杖子落到半空,却被一只手生生隔住。
九辰正俯身盯着抓住他脚骨的小内侍:“你们是兄弟?”
那名小内侍胡乱挪动着被打烂的双腿,呜咽点头。
九辰抬手,示意另一个行刑内侍停手。
两名行刑内侍对视一眼,十分为难:“殿下,内廷有内廷的规矩,必须按时见尸。若是误了,奴才们也难逃一死。”
九辰不作理会,让那两名受刑的小内侍抬起脸,乍一望去,果然生的十分相像。
“他们的命,我要了。”
九辰起身,说得云淡风轻。
行刑内侍俱是变色:“殿下赎罪。此二人乃王上亲自下令杖毙,奴才不敢违令。”
“离他们上路,还有多久?”
“回殿下,一刻半。”
九辰绞掉那内侍手中木杖,道:“杖毙之刑,只需一杖而已。一刻内,若父王不收回成命,你们再行杖。”
行刑内侍惊得面如土色:“殿下——这万万不可!”
九辰冷冷道:“他们的命,便是我的命,你们若觉不妥,大可先杖毙本世子,再去杖毙他们。”
两人吓得伏跪在地:“奴才不敢!”
垂文殿,满殿愕然中,巫王从一堆奏简中抬首,拧眉盯着正笔直得跪在殿中央的黑袍少年:“你说什么?”
九辰道:“儿臣反思了一夜,自觉错不可恕,斗胆恳请父王去沉思殿前观刑。”
巫王眉峰皱得更紧,半晌,咬出两字:“胡闹。”
九辰垂目坚持:“昨夜,儿臣是糊涂了。圣人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王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儿臣么?”
巫王索性搁下笔,好整以暇的听罢,面上渐渐浮出阴凉笑意:“你果真知错?”
“是,儿臣知错。”
这一次,巫王开始认真且狐疑不定得打量殿中央的少年。
一旁的晏婴见状,只觉这气氛诡异的厉害,忙笑着打圆场:“今日朱简偏多,全是军务要事。王上忙于国政,岂有时间去观什么刑,殿下可别耍孩子脾气。”
巫王却袖手起身,半是冷笑半是嘲讽:“摆驾沉思殿。孤倒想看看,世子殿下究竟反思出了什么道理。”
正焦虑不安等待王令的两名司刑内侍,没有等到王令,反而等到了王驾亲临,立刻吓得丢了木杖,伏跪在地。
此时,金色日光已经跃出天边,铺洒在长长的殿阶上。
巫王冷眼扫过阶上两道血肉模糊的人影,并不停留,反而缓缓将目光定在了身边的黑袍少年身上。
九辰上前几步,越过行刑内侍,停在那两名受刑的小内侍跟前,道:“王上厚德仁慈,已经赦免了你们的死罪,还不谢恩?”
绝处逢生,两名小内侍喜得大哭,拿额头重重撞着玉阶,叩谢天恩。
司刑内侍闻得他们小殿下这番言语,只当王令已经收回,立刻以额贴地,高声回禀:“奴才领命。”
巫王隐在衣袖里的手掌渐渐捏成硬拳,平静免了众人之礼,才面带温和笑意,认真点评:“这招上屋抽梯,用得很好。”
司刑内监很快带人拖走了两名小内侍,去为他们处理伤势。
九辰撩起袍角,沉默跪落在了巫王跟前。
巫王睨着他,眉间凉薄:“剑北五年,世子学会的,原是些无赖之计。”
九辰本是盯着地面,闻言,忽然抬起头,硬邦邦道:“这一计,是儿臣从父王手中学来的。”
巫王抬掌便是一记狠狠耳光,掌间青狼扳指在对面少年的面上留下长长一道红印子。
九辰扶地跪好,正欲擦掉嘴角流出的血色,便听一声厉喝自头顶压下:“不许擦。”
九辰动作顿了顿,缓缓放下手臂。
巫王拿脚踢了踢跟前少年的背脊,深眸喜怒不定:“跪到午后,随孤一同去城外巡查威虎军。”
此时,一个青衣内侍疾步行来,恭声禀道:“王上,淮国公子祜已携淮王国书到垂文殿了。左相与右相方才也到了。”
巫王颜色稍缓,想起方才搁置的两份奏简,吩咐道:“告诉晏婴,将所有未批复的朱色奏简都送到东阳侯府。”
内侍应下,复问:“司天监已经为公主合出八字,卜出婚期吉时,求问王上何时召见?”
“让他们先在偏殿侯着,孤晚些时候听。”
巫王负袖转身,甩下这么一句话,便登上青龙撵,转驾回垂文殿了。
宫道拐角里,缓缓露出一抹淡绿。
含山小公主左腿的箭伤还未大好,一瘸一拐的走到九辰跟前,咬唇唤道:“王兄。”
九辰别过头,嗓音冰冷:“你以为,可以躲得过他的眼睛么?”
含山小公主不吭声,拿脚尖搓了好久的石阶,忽得鼓起双腮:“我不怕他!”
九辰冷哼一声,懒得理会她。
巫茵茵蔫下脑袋,蹭着跪到九辰旁边,复咬唇道:“王兄,我……我有东西要交给阿祜。”
见九辰依旧不打算理会自己,含山小公主委屈的扁起嘴巴,然后从怀里掏出帕子,伸过去,笨拙的想替他擦掉嘴角沾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