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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晏婴所料,沉思殿荒废了六年无人打扫,早已灰尘满布,陈气扑鼻。
所幸,殿内陈设简单,东西也不算多,空间尚称得上开阔。
经年无人居住,床架上早已结了几片蛛丝,床帏亦脏得辨不出原来颜色。晏婴点亮火烛,捂着口鼻摸了一遍,皱眉道:“殿下,全是灰土,恐怕住不得了。”
九辰被呛得又是一阵猛咳,他早已困倦至极,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扫视一圈后,便让晏婴帮他将书阁里的小榻挪出来,放到靠窗的位置。
晏婴正琢磨着添些什么东西能睡得舒服一些,转头一看,榻上,九辰已经裹着披风斜靠在窗台边上睡了过去。
晏婴看着九辰模样,对压着的伤口浑然无感,料想他是真的有些病了,便去殿外寻了个小内侍,让他送条被子和一壶热茶过来。
已入四更,小内侍很快便送来了东西,晏婴替九辰盖上被子,又喂了他一些水,索性也坐在榻上靠着窗角打盹儿。
次日又值早朝。天色蒙蒙亮时,晏婴便带着数名内侍,备好衮服龙冠,赶去章台宫服侍巫王起身盥洗穿衣。
巫王穿戴完毕后,与巫后作别,刚出章台宫,便问道:“世子现在何处?”
晏婴斟酌片刻,小心回道:“昨夜处理完奏简后,殿下便睡在沉思殿了,现在还未醒。”
“沉思殿?”巫王似是回忆许久,才想起这样一座殿,拧眉道:“不是已经废掉了么?”
晏婴忙解释道:“按规矩,殿下不能随便留宿宫中,所以,内廷没有安排殿下的住处。”
巫王听完,便也没再深究,只道:“既然在宫里,就派个人过去,让世子去清华殿后跪听早朝。”
晏婴犹豫片刻,没有及时应声,巫王皱眉:“怎么回事?”
晏婴顿时有些犯难,斟酌着道:“殿下昨夜受了些凉,情况不大好——”
不等他说完,巫王便冷冷打断,明显带了怒意,道:“威虎军中,孤给他定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训练,尤其是不能随便生病。剑北五年,咱们这位世子殿下倒真是愈发的身娇肉贵了,区区两顿杖子,便能病出两次,孤都替他感到没脸!告诉他,巫国需要是一位世子,而不是病秧子!”
眼睁睁得看着巫王拂袖而去,晏婴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又悔又恨。
九辰很早就醒了过来,听了晏婴派人传的话后,也无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极快且极认真的打理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便去了清华殿。
南府,南福大管家目送自家老爷的轿子消失在街道尽头,便乐呵呵奔回院子里,殷勤的替自家公子取下藤杖,道:“公子快起来,奴才让厨房留着饭呢,这早朝长得很,老爷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南隽动了动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的双膝,缓了许久,才费力的扶着南福起身,道:“给我备顶轿子,我要出去一趟。”
南福立刻哆嗦了一下,满脸都是语重心长:“公子可别再点火了,若再让老爷给咱逮着,奴才这条小命只怕就得还给爹娘了。”
南隽打量了着天色,丝毫没将他这话听到耳中,反而悠然自得的感慨道:“今日的空气不错。”
南福伸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奴才怎么就闻不出来?”
南隽笑而不语,缓缓伸了个懒腰,这间隙,相府大管家肥胖的身躯重重栽倒在地。
阿鸾从花墙后跳出来,拍了拍南福肥面,唏嘘不已:“浪费我这么多药粉,真乃胖中豪杰。”
说完,她跳到南隽身旁,从袖中取出一副竹简,晃了晃:“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要查的消息呢?”
南隽盯着竹片反射出的细碎光点,道:“先验货。”
阿鸾后退三步,将竹简展于胸前,等他决定。
简上,山河壮丽宏阔,笔锋若隐深藏,细线勾勒出川流走势,密致疏拓。
看至痴迷处,南隽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竹片,竹简却蓦地被对面的少女卷入怀中。
“为何要盗神女枝?”
南隽揉着额角,淡淡问道。
“那你为何不要钱财,偏偏要一副已经被巫国灭掉的小国的地形图?”
阿鸾歪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端木一族的族训是‘只认银黄,不问是非,趋利避害,商行天下’。既然只认金银与大利,少族长刚刚的话,便不该问。”
南隽失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事关两国求婚,这趟浑水,端木族一旦涉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我不得不谨慎。”
阿鸾背起手,道:“如果怕趟浑水,以少族长的心智,岂会接我这单生意?”
南隽沉吟片刻,袖手道:“只希望,这一单不至于令人失望。”
说罢,他走进房中,提笔写下一支竹条,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