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点心 「小姐, 您还真信那秦王妃的话啊?」 马车上,盘香皱眉说道。 「我看王妃根本就没派人去找王爷, 那些话都是她胡乱编来气您的!王爷与咱们季家关係那么要好, 怎么可能……」 「住口!」 她的喋喋不休被打断, 季云婉面色铁青,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是真是假用得着你在这里议论吗?等我改日见到王爷,自会问他!」 现在明摆着见不着人了, 还在她耳边一个劲地说这些,故意气她吗? 盘香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吓的缩了缩脖子,一个字不敢说了。 季云婉没有立刻离开胡城,而是到距离王府几条街外的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上了二楼进入背街一面的一间厢房, 让伙计上了些茶点。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 门外有了动静, 一个女子缩头缩脑地走了进来, 又随手关上房门之后才站直身子,鬆了口气。 「至于吗?」 季云婉笑道:「你又不在王妃跟前伺候,还怕有人注意到你不成?」 来人回过身,露出一张十七八岁的脸,正是王府的婢女赤珠。 「季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们王府的管事们看似宽容, 真犯了事在他们手里, 那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下一样的狠手!我可不想为了些许好处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上次季云婉在王府见到楚嬿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叫赤珠的丫鬟一定是故意把人引到她面前的。 她正想在王府找个眼线,只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她就自己撞上来了,正合了季云婉的意。 赤珠当时亲自把季云婉送了出去,季云婉偷偷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银子,两人当时就定好了今后在这个客栈见面。 今日她时隔一个多月再次来到胡城,赤珠收了她的银子,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季云婉让赤珠给她倒了杯茶,道:「王府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赤珠双眼一亮,压低声音,神情难掩兴奋。 「我就是要来跟季小姐说这个的。」 她将昨晚魏泓夜半忽然去了正院,又怒气衝衝离开的事告诉了季云婉,道:「我虽然不知道正房里当时发生了什么,但王妃肯定是惹王爷生气了,因为王爷离开正院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不少值夜的下人都看到了。」 只是很少有人会多嘴跟她说,她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撬开一个人的嘴。 季云婉眸光微深,沉吟片刻:「那王妃今日派人去见王爷,王爷会见吗?」 魏泓在军营说的那几句话并未被当做什么秘密,很快就在前院传开了,还引来门房等人的一阵哄笑。 赤珠离开王府前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所以也猜到季云婉为什么要这么问,笑着回道:「王爷脾气不好,很少有人敢惹他,一般惹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就算王爷大度,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王妃昨晚才刚刚惹怒他,今日他八成是不会见的。」 「若是今日帮您去军营给王爷传话的人是王府原来的下人,那他们带回来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没有人敢自作主张乱传王爷的话。」 「但今日去传话的……自始至终都是王妃的下人,这可就不好说了。」 新来的下人总是没有规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何况姚家的下人难免偏心姚幼清,会帮着姚幼清说话也不奇怪。 「我猜那传话的人根本就没见到王爷,又想帮着王妃故意气您,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想着这等小事也不会有谁再特地去给王爷禀报,等您走了就更不会有人提起了,这才敢肆无忌惮。」 「当然了,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到底如何,等改日季小姐亲自见到王爷问一问就知道了。」 别人都以为季云婉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今日又被这样羞辱,肯定很快就要走了。 但赤珠知道,没见到王爷以前她是绝不会走的。 季云婉也知道她的话并不一定就靠得住,但这种说法多少还是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我也觉得王爷不会说那样的话……」 她喃喃道。 赤珠赶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吗?别说您了,就我们府上那个姓楚的,不过空有这么一张脸而已,王爷都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像照顾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似的。何况您还是季大小姐的亲妹妹啊?」 季云婉胸口郁气消散一些,让盘香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上次的只是见面礼,以后你继续帮我盯着王府里的动静,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荷包看着比上次的还沉,但赤珠这回却没有收。 她将荷包推了回去,道:「季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跟您直说了吧,我帮您并不是图财。」 王府的月例虽不见得很多,但也不算少。 她和寒青等人 一样都是亲族全无的孤女,无亲无故,没有长辈需要赡养,这些银子对她来说完全够用了,若是离府嫁人的话还能再得到一笔嫁妆,所以她并不缺钱。 季云婉眉眼微挑,看着她不再说话。 赤珠继续道:「您是聪明人,应该也猜出来了。我在王府伺候的日子比那姓楚的长的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都不该让她爬到我头上去。」 「……你想取代她?。」 「是,」赤珠笑道,「像您想取代季大小姐一样。」 ………………………… 魏泓在军营里住了好几日,除了头一日姚幼清派人来过,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第五日崔颢来报,说是连公子来到胡城,约他在老地方相见。 魏泓嗯了一声,起身准备应约,踏出一步又问:「这几日还有别人来过吗?」 别人? 崔颢认真地想了想,道:「除了您刚来军营那日王妃为了季二小姐来过一趟,就……」 「季二小姐?」 魏泓眉头一皱。 「是啊,」崔颢道,「那日季二小姐到府上拜访,您不在,王妃派人来问您能否回去一趟,您没等属下说完就把属下赶出去了。」 魏泓:「……」 所以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来给他道歉的,而是为了别的女人来请他回去? 魏泓咬了咬牙,双拳握得嘎吱作响。 他大步离开了军营,直奔位于胡城城东的小竹楼。 小竹楼并非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楼,而是名字叫「小竹楼」,实际是胡城最大的一家青楼。 这家青楼共有三层,中间一个大天井,搭了戏臺子,只要小竹楼开门,就定然有姑娘在上面或歌或舞,吹拉弹唱从不断绝。 没钱的人聚在一层占个桌子也能听歌看舞,叫一壶酒点个冷盘坐一天也不会有人赶你走,只要不闹事就行。 有钱的人坐哪里全看自己心情,二楼三楼有视野更好的地方,若是喜欢清静讨厌喧闹,定个包间把门关起来,请自己喜欢的姑娘来屋里表演就是了,越贵的屋子隔音越好,不容易被外面打扰。 当然,听曲是听曲的钱,过夜是过夜的钱,要算清楚才行。 魏泓进来后径自去了三层,推开一间房间的门走了进去,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登仙台」。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房间比其它房间都多了一层,进去后再上一层臺阶便能来到一个很大的露臺。 这露臺年节的时候用来让当红的姑娘们在上面表演歌舞,吸引街上的民众来赏,万民同欢。 平日不用则高价对外开放,但因为价格比其它房间贵了三倍不止,所以很少有人会选,除了连城这种有钱没处花的富贵公子。 魏泓过去的时候,连城正坐在露臺上左拥右抱,大夏天的身下还垫了厚厚的毯子,生怕硌着他金贵的屁股似的。 几个小竹楼里当红的姑娘都围在了他身边,莺声燕语不断,对魏泓的到来视若无睹。 在这里待久了,他们都知道秦王是个不懂怜香惜玉且还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除了酒水饭食歌舞的钱,别想让他多掏一两银子打赏。 和他比起来,连公子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连城被人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口中含糊不清地跟魏泓打招呼,让他坐。 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又被人喂了一口酒,喝下去后顺势在那美人脸上亲了一口。 魏泓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沉声道:「这个露臺严禁行淫乱之事,否则斩去子孙根,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已经断子绝孙了。」 曾经有个客商胆大包天,因为和女妓发生了争执,便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上露臺,压在台边公然行不雅之事,被官府扣押后还理直气壮说这里是青楼,他付了钱,那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有民众觉得应该将这露臺拆除,以防再出现类似情况。 魏泓得知后没拆露臺,而是让人把那客商骟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在这露臺上做些不该做的事,花钱来这房间的人也更少了,现在基本就剩了连城一个。 连城动作一顿,讪讪地笑看着他:「王爷,不用这么认真吧?我又没在露臺边上饮酒作乐。」 这露臺很大,他的毯子几案等物都在内侧,街上的百姓根本看不见,除非是跟他一样身在高楼上的人。 可这附近除了小竹楼就没有其它高楼了,就算有,也不衝着这个露臺。 魏泓面色仍旧沉沉,看着他不说话了。 连城嘶了一声,对身旁女妓摆手:「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我可不想当太监。」 女妓们哼哼唧唧神情不满地走了,走前还瞪了魏泓几眼,嫌他挡了她们的财路。 她们都离开后,连城坐正身子将半敞的衣襟合拢,又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髮,立刻变得人模狗样,成了个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和刚刚放浪形骸的样子大不相同。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他给魏泓倒了杯酒说道。 魏泓这才坐下,但仍旧没说话,阴沉的脸色任谁看去都能知道他不高兴。 连城摇头叹气,将桌上点心一推。 「行了行了,喝杯酒吃块点心消消气,这可是你那王妃最爱吃的点心。」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绿叶落到魏泓头顶,他的脸也跟着绿了。 「你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点心?」 连城一怔,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赶忙伸手去指隔壁另一条街上的一家铺子。 「那家点心铺子门口写着呢啊……」 魏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家点心铺子,就是之前姚幼清在门口表明身份并买下了小白狗的那家。 铺子还叫原来的名字,只是旁边挂了一面幌子,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王妃爱吃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