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仇怨 周妈妈见魏泓面色不善,很快把姚幼清拉走,边走边在她耳旁小声道:「小姐,王爷说的关係不是指这个关係。」 不是? 姚幼清不解:「那是什么?爹爹跟王爷政见不合,向来不大对付,私下也没什么来往,除了翁婿,还能是什么关係?」 周妈妈叹气,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係指的怕是「仇人」,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那时候除了这件事,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瞭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儘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係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 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姚幼清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眼泪却不停地流。 凌霜的死讯随着琼玉一行人的归来也传到了魏泓耳朵里,他听闻后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与姚钰芝之间确有仇怨,这次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一方面是懒得在朝堂上跟那些人争执,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气姚钰芝的原因。 唯一的女儿被他娶走了,姚钰芝定然寝食难安,魏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娶了他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没到因此就故意苛待一个女人的地步。 现在姚幼清的婢女因为他部下的过错而死了,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跟他有关係,弄得好像他欠了那女人的债似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欠谁的也不想欠姚钰芝女儿的。 偏偏还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举着一只烤兔子来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王爷,兔子烤好了,您……」 话没说完,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按照他之前所说地道:「属下这就拿去给大家分了!」 之后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被魏泓叫住:「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他回身问道。 魏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兔子,眉头皱的像是攒成一团的抹布,半晌才道:「给她拿去。」 他? 那人莫名:「谁啊?」 魏泓握拳,瞪着他不说话,见这人实在不明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大小姐!」 拿着兔子的人一愣,觉得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下意识想再确定一下,又见自家王爷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不敢多言,点点头缩脖弯腰地走了。 天气冷,他怕那兔肉凉了就不好吃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马车旁,对里面的人道:「姚小姐,王爷让我把兔子给你送来。」 周妈妈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家小姐,听说秦王竟然真的让人把兔子给她送来了,心头一鬆,忙要拿进来分散一下姚幼清的注意力。 谁知车帘掀开,就见一人站在车边,手里举着一根树枝,上面叉着一只已经被烤熟的兔子,外焦里嫩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周妈妈大惊,想放下车帘挡住姚幼清的视线,却已经来不及。 姚幼清从车窗看到那只兔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车里车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周妈妈怒駡着 让人将那来送兔子的人赶走了,那人将兔子原封不动地拿了回去,说姚小姐大哭,自己被赶回来了,魏泓听了脸色更臭。 刚刚去了别处不在这里的崔颢听闻此事,不可置信:「王爷,你把这烤熟的兔子给姚小姐了?」 魏泓压着怒火道:「不烤熟了难道给她生的吗?」 崔颢:「……」 这是生熟的问题吗? 「姚小姐想要的是活的啊。」 他说道。 魏泓眉头再次皱成一团:「活的要来做什么?养着玩吗?」 崔颢:「……」 他默默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魏泓在这沉默中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什么,一同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