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成兰&崔子谦(4) 崔颢将手中的一块墨锭放下, 对店家道:「既然这位姑娘看上了,那就给她吧。」 店家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他让出来,心头一鬆,接过墨锭装好后交给了成兰。 成兰看也没看, 直接让下人付帐收好了,对崔颢挑了挑眉:「算你有眼色。」 店家不认得成兰,只觉得这姑娘脾气未免她骄纵了些, 出门在外竟这样和一个外男说话, 也不怕得罪了人家。 不过敢这样说话的,一般都是不怕得罪人的。 他也不敢多嘴,只笑眯眯地问她还要看些什么。 姑娘却不理他, 仍旧看着那男子。 「听说你和秦王准备回去了?」 崔颢点了点头:「不日即将启程。」 一问一答简单两句话, 把店家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秦王是先帝爱子,这人既然是跟秦王「回去」, 那必定是回到封地,也就是说他之前是跟秦王一起来的,是秦王身边的亲信。 那……这姑娘是…… 店家猜不出来, 但听对方说话的语气十分桀骜, 提起秦王也不见多么敬畏惧怕,可见身份也是不低。 他抿了抿唇往旁边稍稍退了两步, 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这两人说话。 成兰随手把玩着店里的其他东西,不紧不慢地道:「这次回去不知多久才会再来了吧?」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 好像是自己舍不得他走似的,就又接了一句:「秦王走前不去看看他的未婚妻吗?说不定成亲之前再也见不到了呢。」 寻常女子成婚前本就不该与男方见面的,就算大樑民风开放,偶尔见一见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何况成兰自己本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询问这些事就更显得她不知礼数了。 若是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崔颢或许会不明白她的性子为何如此骄纵,但自从在宫中见过她,知道她是成兰公主,他就明白她为何是这样的脾性了。 先帝在世时虽然对子孙大多都很慈爱,但除了秦王以外真正能入他眼的其实很少,成兰算是一个。 这样一个在先帝宠爱下长大,又是太子之女的人,性子再怎么骄纵都不稀奇。 何况如今魏沣登基,她已经是皇帝的女儿,大樑的公主了。 想到这崔颢眸光微暗,握着一杆紫檀笔的手紧了紧。 「王爷已经去见过了,在京城再没有什么牵挂,多留也无益,就准备离开了。」 他沉声回答了成兰刚才的问题。 成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呢?你在京城可还有什么牵挂?」 「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没让秦王在京城给你物色个合适的女子吗?还是说秦王对京城的世家大族都不放心,要在上川当地给你找一个啊。」 崔颢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将笔放下,转头看向她,不言不语。 店家没敢看他们,但只听这话就觉得不妥当,哪有女儿家当着男子的面问人家婚嫁的,还说什么秦王对京城的世家大族不放心,那不就是挑明瞭说秦王跟陛下不合吗? 崔颢许久没有言语,店家在落针可闻的铺子里瑟瑟发抖,越发肯定他这是生气了,心想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千万不要打起来啊,不然铺子里的东西坏了他都不敢找人赔。 但对成兰来说,她真正想说的只有前半句,于崔颢而言,听到的也只有那句而已。 那句「你在京城可还有什么牵挂」。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崔颢才摇了摇头:「没有了。」 说完没有忘记自己是来道别的,缓了缓又道:「或许将来会在上川寻个有缘人吧。」 他与成兰之间的关係实在是有些微妙,明明从来没有正经打过交道,却好像彼此都能从对方眼里明白些什么。 他跟在王爷身边,接触的女子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见过,何况在他年纪渐长之后,也确实有不少人想要给他说亲。 可他每每听人提起此事,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京城皇宫里那个总是找各种理由拦住他去路,在他面前笑的明媚娇艳,又有些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 他甚至一度不明白,魏沣那样一个阴狠毒辣的人,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明媚似骄阳的女儿的。 不过不管她再如何与众不同,再如何与他心意相通,出了贵妃的事,他们都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了。 以魏沣那个性子,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和秦王的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关係,只怕生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 所以他故意顺着她的话说自己将来会在上川成亲,若是她对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当这句是白说的,若是有……正好断了彼此的念想,彻底做个了结。 成兰听完之后一怔,呼吸凝滞。 偏偏眼前男子还又对她施礼,用那沉稳好听的声音又说了一句:「也祝公主将来觅得乘 龙快婿,一生顺遂安康。」 这句话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压垮了,眼圈当即一红,冷笑一声:「什么乘龙快婿能比得过当年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力压状元的崔公子呢?不如崔公子不要回上川了,我跟父皇说一声,让你做我的驸马好了?」 崔颢心头一颤,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只是拱了拱手,道了声:「公主珍重,告辞。」 店家却已经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铺子里来了一个秦王亲信还来了个公主,俩人还吵起来了!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好这位公子看起来脾气不错,说不过就走了,不然他真怕俩人将他这铺子的房顶掀了。 成兰想追上去,却见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正看着自己,外面的街上也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她若真的追上去了,只怕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回宫中。 抬起的脚只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她强忍住眼中的泪,将手边的东西拿起来用力砸在了地上,对已经走到门边的人道:「让你当驸马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将来便是当面首都轮不到你了!」 崔颢自然不会听她这样的胡言乱语,转眼便消失在了街上的人流中。 店家则看了看地上摔得稀烂的东西,见是刚刚已经卖出去的那个墨锭,鬆了口气。 还好还好,砸的是已经付了钱的。 ………………………… 「公主,崔公子这也是为了你好。」 孔嬷嬷知晓了宫外发生的事,温声劝道。 回到自己殿中,成兰终于能放肆地哭一场,流着泪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爱听,不想听!他走就走吧,非要说这样伤人的话吗!」 孔嬷嬷轻抚她的额发:「伤人也伤己啊,他若真的对你也有意,说这话自己不是也难过吗?」 成兰哽咽,扑到她怀里泣不成声。 「嬷嬷,我为什么要是父皇的女儿呢?为什么人生下来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出身呢?人人都以为我这公主身份高贵尽享荣华,可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公主啊!」 外人都只看到她风光的一面,背后多少辛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别的孩子还在父母呵护下慢慢成长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母亲,父亲也和没有没什么区别,只有一个老嬷嬷陪伴照顾她,教她如何在这宫里立足,如何才能让自己得到一个公主该有的一切。 她从小最先学会的就是看人脸色,辨别谁是真心对待自己可以维护自己的,谁是阿谀奉承只想从她这里捞到好处。 这日子过的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心机,走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復。 孔嬷嬷亦是心疼不已,轻轻拍抚着她道:「人生在世,会有诸多的不得已,这第一遭不得已,便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公主不能选,崔公子亦不能选,所以你们渐行渐远,站在了两个阵营。」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没有缘分吧。」 一句没有缘分,便掐灭了成兰所有的幻想。 她原本已经死心了,认命了,可是来年,魏沣却又召秦王进京了。 她心中的潭水再次被搅动,没忍住去看了看他,觉得他比之前似乎又长高了,人也显得更加沉静,让人一看便想到芝兰玉树几个字。 孔嬷嬷拦着成兰不让她过去,只让她远远地看一眼,可成兰一看到有几个女子围着他说话,心里就气得不行。 凭什么他们都能与他说话,她就不可以呢? 于是她不顾孔嬷嬷的阻拦,让人去把他诓骗过来,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看上他了,一定要让他当她的驸马。 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句话当个玩笑听听也就罢了,不能当真。 崔颢也不生气,只浅浅的笑着,默默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成兰心里委屈的不行,对着这样一张脸发脾气都发不出,最后只能自己气鼓鼓地走了。 后来她每次见到崔颢都要堵他一回,一副死缠烂打非要他给自己当驸马的样子。 她也不怕别人看见了议论,反正他们两人见一面少一面,等他这次走了,他们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成兰的年纪也不小了,魏沣最近正在给她物色驸马的人选,想要用她来笼络那些豪门大族,力求让这个女儿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被迫嫁人了。 成兰一想到这些就有些恹恹,每日唯有找藉口去看崔颢的时候心情才能好些。 这日魏沣在清水苑设宴,广邀百官,秦王也在其中。 崔颢作为他的亲随,自然也跟来了。 成兰一直让人暗中注意着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从有人给他灌酒,到他离开大殿去醒酒,却被人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殿宇,这些她全都知道。 成兰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匆匆忙 忙地赶了过去,却被一个看门的小内侍挡在了门外。 那内侍不让她进去,说是崔大人在里面醒酒,公主一个女子,单独与他相见不妥。 成兰笑道:「里面的人是我看上的驸马,早晚都是我的人,有什么不能见的?让开!」 内侍知道这位公主向来骄纵,可事关重大,他怎么也不敢她进去啊。 要知道屋里那位大人已经中了药,一见到女人可能就要疯魔了,若真让公主进去,耽误了陛下的事情不说,还让公主没了清白,那他这颗脑袋必然就保不住了。 可成兰哪里肯听,当即让人把这内侍绑了关到一旁的偏殿里,自己推门闯了进去。 一进屋,她便看见崔颢面色潮红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满脸痛苦,意识都已经不清醒了,连她是谁都认不出来。 崔颢知道自己这是被人下了药,本能地抗拒想要靠近自己的人。 可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他咬破了舌尖也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意识越来越薄弱,剩下的都是原始的衝动。 他像头困兽般在床上挣扎,呜咽,却始终抵不过药物的影响,双目渐渐通红,整个人都因为极力隐忍而不正常地颤抖。 成兰看到他后下意识衝了过去,问他怎么了,却被他一把推开,重重跌在了地上。 孔嬷嬷赶忙去扶她,边扶边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告诉她他这八成是被下了药,而且是那些不入流的脏药。 成兰呆呆地坐在地上,脑子里想到什么,嘴唇微抖,颤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有勋贵世家的人围在秦王和子谦身边说话,还有好多都是女子了。」 按理说那些依附朝廷的勋贵世家都会儘量避着秦王一行人走,免得让人误会自己跟他们有什么来往,让魏沣心生忌惮。 家主和儿郎们如此,女眷就更不敢轻易接触了。 可这次秦王进京,魏沣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他和崔颢一回,又问起了崔颢的婚事,之后就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女子开始跟他们有所接触,甚至主动与他们攀谈。 魏沣的夸奖能改变他们之间敌对的立场吗?并不能。 既然如此,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向秦王示好呢?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示好,而是为了做局。 就是为了今天,让「醉酒」的崔子谦和人发生关係,然后以此为由打杀了他。 她若猜得没错,现在已经有事先安排好的女子在赶来的路上了。 等崔颢醒来,木已成舟,他百口莫辩,到时候那些勋贵世家还能站出来作证,证明他近来确实行径轻佻,心有不轨,这才会在醉酒后一逞□□,污人清白。 「父皇疯了吗?拿秦王没办法,就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孔嬷嬷也明白过来,心头一沉:「咱们撞破了陛下的计谋,被他知道的话……」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陛下猜忌吗? 那公主今后该怎么办啊! 成兰扶着孔嬷嬷的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嬷嬷,让人去看看有谁离开了宴席在往这边走,发现的话……立刻处理掉!」 孔嬷嬷一怔:「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成兰的脸色仍旧不好,双手冰凉,但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能就让他这么被父皇害了。」 「公主!」 孔嬷嬷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咱们虽然撞破了这件事,但只要现在离开,只要不影响了陛下的计画,他就算知道了,最多训斥几句,告诫你不准说出去,不至于真就杀了你。」 「可你若是坏了他的事,那……」 「嬷嬷,」成兰打断,「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讨好别人,或是皇祖父,或是父皇。」 「我从来没有单纯为自己做过什么,从没按自己的本心做过什么。」 「眼看着父皇就要将我嫁人了,我这一生都将不得自由,要按照他的意思过行尸走肉的日子。」 「这次……就当我任性一回,让我做我想做的,行吗?」 孔嬷嬷听的眼眶发酸:「可是公主……」 「求你了,嬷嬷,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说着又指了指仍在床上努力和药性争斗的崔颢:「他没有时间了。」 孔嬷嬷三番两次被她堵回去,最后只得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公主知道你这么做之后可能面临着什么吧?」 成兰点头:「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好,」孔嬷嬷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办,再找个婢女来……来给崔大人纾解。」 成兰却摇头:「不必了,你去处理别的事就好,这里……交给我。」 孔嬷嬷因为衰老而日渐萎缩的眼眶登时圆睁:「公主你…… 你打算亲自留下来,给崔大人……」 这……这怎么可以啊! 即便刚才公主说要帮崔大人,她也以为是简单地破坏陛下的计谋,装作路过这里的时候被崔大人抓住了他们的婢女带进了屋里,以此救崔大人一命啊! 可是……公主竟然想自己来? 成兰面色微红,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我觊觎他美色已久,我来最合适。」 「话是这么说,可公主千金之躯……」 「嬷嬷你快去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成兰将孔嬷嬷推了出去,把她关在了门外。 孔嬷嬷无法,只得唤来门口他们自己带来的两个心腹宫人,低语了几句。 宫人闻声离去,房中的成兰则走到了床边,伸手轻轻碰了碰崔颢的肩头。 崔颢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来,口中也满是自己咬破舌头之后传出的血腥味,闷哼一声将她的手用力推开,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成兰并没有因他的抗拒就离开,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声道:「子谦,是我,成兰。」 说着试探着再次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 崔颢因这碰触一阵颤抖,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带到了自己怀中,然后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喘息着去撕扯成兰的衣裳,成兰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任他为所欲为。 他中了药,又已克制许久,猛然爆发后实在是算不上温柔,甚至十分粗鲁。 成兰未曾经历过人事,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眼中溢出泪水,打湿了枕头。 她独自一人时也曾想像过自己有朝一日若能嫁给他多好,可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因为这种事而变成现在这样,更没想过他会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 她默默承受着,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痛楚间忽闻身上的人呢喃了一声:「成兰……」 只这两个字,只这一声下意识的呼唤,她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成兰又哭又笑,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也喃喃唤了一声:「子谦。」 ………………………… 魏沣人在宴席上,心却不在,一直记挂着外面的事。 他在等自己派去的那个小内侍来回话,确定一切顺利,安排好的妃嫔已经进入房中,与崔颢睡在了一起。 可那内侍还没等到,便等到那妃嫔落水被人救起带去诊治休息的消息。 魏沣面色微变,在人前却又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只能继续心不在焉地应付眼前众人。 事情出了纰漏,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去查探了,查探的结果就是成兰公主擅自闯入了他们给崔颢准备的那间殿宇,并且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魏沣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虽然原定的妃嫔变成了女儿,但一样可以除掉崔子谦。 自从崔子谦几年前在先帝和百官面前与状元论道,还将其驳斥的哑口无言之后,他就记住了此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更是知道崔颢是秦王身边第一幕僚,出谋划策文武双全的军师,他就更想除掉他了。 一个秦王已经很不好对付了,他身边若还有这样的人扶持,今后岂不是更难应付。 魏沣不想看着他的羽翼日渐丰满,所以想尽办法也要除掉崔颢。 用自己的妃嫔做这种事,就算事成了对魏沣来说多少也是不光彩的,可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让魏泓找不到任何理由维护崔子谦,所以他还是去做了。 眼下崔子谦已经被困,他只要让人当场揭露,然后再带秦王亲自去看一看就是了,免得他不认帐。 于是魏沣让自己的人盯紧了那边,先别急着进去,等过一会确定两人已经发生了关係再叫门。 宫人应诺,按他的吩咐又等了一阵,直到确定崔颢药性发作,绝不可能熬过去,这才假作寻找公主而来,叫嚷着要衝进去。 当然,他们不会真的衝进去,里面毕竟有陛下的亲生女儿,总是要给公主留一些时间整理仪容的。 反正只要将他们两人堵在房里就够了,想来房里已经留下了很多痕迹可以证明崔颢真的对公主做了什么,再不济还可以给公主验身呢。 他们作势砸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衝了进去,果然看到公主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身边是赤身裸体只用一条被子勉强遮身的崔颢。 宫人张嘴便要怒斥崔颢胆大包天,污了公主的清白,谁知公主却瑟瑟发抖地道:「公公,我知错了,我不该趁崔大人醉酒的时候就见色起意,你……你别跟父皇说好不好?不然他会打死我的!」 宫人张开的嘴又合上,半晌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公主当众承认自己见色起意睡了崔子谦,他还能硬说是崔子谦污辱了公主吗?这传出去只怕陛下非但不能拿捏秦王,还反倒要被秦王拿住把 柄了! 宫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在场众人都扣留住,一个都不许走,然后又派人去将此事告诉了魏沣。 魏沣气的差点抬手就砸了酒杯,好险才克制住没当场发作,只起身对众人说自己要去更衣,稍后就回,然后转身绕出了大殿。 内侍闯入房中的时候,崔颢仍旧迷迷糊糊没彻底清醒。 他浑身无力,头痛欲裂,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才想起自己在殿中给王爷挡酒的时候似乎不知不觉被人灌了药。 然后……然后他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这显然是个局,即便他脑子不清醒,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可算计他的究竟是谁呢? 正咬牙回想的时候,却听身边隐约有女声传来。 那声音很熟悉,他一度觉得很好听,每次回京的时候就盼着她找藉口来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可这声音现在出现在他身旁,却让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 成兰…… 成兰怎么会在他身边? 他把成兰给…… 崔颢心头一阵钝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那女子口中说出什么「醉酒」「见色起意」…… 他一鼓作积攒起的力气又瞬间消失,跌回了床榻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女子。 怎么可能呢?那个俏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直到被人搀扶着来到魏沣面前,他仍旧懵懵怔怔,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乱过。 他本能的不相信这是成兰做的,可是成兰到了魏沣面前便是哽咽着一个劲的认罪,说自己相中崔子谦很久了,刚刚见他醉酒,独自一人在房中醒酒,就没忍住进去了。 之后种种自然没有细说,只道自己知错,秦王若是不满的话她也愿意负责,让崔颢做她的驸马。她堂堂公主配秦王身边一个随侍,想来秦王也说不出什么。 魏沣何其恼怒,却又发作不得,反而还要安慰崔颢,最后险些将自己气的吐血。 事已至此,即便他不甘心,却也只能将这一切安到成兰身上,不然崔颢身上中的药该如何解释呢? 别人都以为他是醉酒,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肯定是清楚的。 如今成兰自己认了是趁他醉酒的时候见色起意,这倒是方便了很多,倘若崔颢有疑,一概推给成兰就是了。 可是被一个女人下药睡了怎么看都是件丢人的事,崔颢并没有多问,昏昏沉沉地进来,又昏昏沉沉地走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像是被这件事吓傻了。 他若真的追究起来这件事还有些麻烦,魏沣见他离开,鬆了口气,也起身准备回到宴席上,经过成兰身边时,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成兰捂着脸,许久才缓缓抬脚,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 魏泓看出崔颢从外面醒酒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可是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又不说,只道自己没事。 他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跟他从清水苑又回到了驿馆,回去后鲜少的没有守在魏泓身边,而是派别人去了,自己则闷头就倒在了床上,捂进了被子里。 他不愿意相信那些真的是成兰做的,可是思来想去,他却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他做这种事。 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是魏沣,可就像几年后的魏泓没想到已经做了皇帝的魏弛会因为儿女私情频频对他的王妃下手一样,他也没想到魏沣会为了不让王爷的势力壮大,连他身边一个没有正式官职的心腹小将都如此大费周章地剷除。 至于成兰想到的关于世家大族的女眷最近总是围在他们身边转的情况,他更是完全没有想到。 国丧未满,王爷的未婚妻又丧母,婚事眼看着要一拖再拖,寻常人家等不及很可能就退婚了。 他以为这些人都是魏沣派来想试探王爷,代替季大小姐与他成婚的。 毕竟季家与王爷向来齐心,相比起他们,魏沣肯定更愿意王爷跟那些一心向着朝廷的人结亲。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他竟完全想不出除了成兰还有谁真的会这样做。 再仔细想想成兰与自己之前的关係,他们其实从相识到现在,根本就没正经说过几句话,连见面都很少。 他与王爷久居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即便回来了,最多待上一个来月就要走了,而这期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的。 那些所谓的心意相通,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错觉,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就无从验证。 崔颢心如刀绞,觉得满腔热血都被人踩在了脚下,竟罕见的病了一场。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与成兰单独见过面,即便回京,也都避开她。 他就这样一叶障目的瞎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无意从郭胜口中得知当年之事,这才惊觉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让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将自己的清白也给了她的女孩伤心这么久,默默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如今听孔嬷嬷将当年经过细细道出,他心中越发恼恨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混帐,睁眼瞎,这颗看似聪明的脑袋蠢起来比郭胜还笨,根本就没有资格总是嫌弃他。 崔颢一边在心中责駡自己,一边再次来到了成兰房前,叩响门扉。 「公主,今夜可需侍寝否?」 里面传来女子冷冰冰的一个字:「滚。」 崔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这是他与成兰成婚的第三天,也是睡书房的第三天。 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睡多久,不过没关係,他甘之如饴。 那个女孩当初为他委屈了这么多年,他去睡几天书房又如何呢? 何况书房离这里这么近,他晚上还能翻窗进去偷偷看她呢。 结果夜半时分,崔颢准备再次翻窗的时候,发现窗扇竟然从里面拴住了…… 崔颢:「……」 他抬脚走到另一扇窗前,推了推,果然也拴住了。 因为他的动作,一张纸条从掩紧的窗缝掉了下来。 他捡起看了一眼,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滚! 崔颢叹了口气,将纸条仔细收好,源润的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