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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事项大概就是这些。最后,这里的文件请您签一下。”侍应生恭敬地絮叨良久,但程安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毕竟这些天来,如此详细的交代已经重复了第二遍了。他机械地接过笔,直到笔尖在纸上停驻,他为自己第二次坐在这里苦笑了一下。
 当人的思绪飞远的时候,就容易恍惚于其他微不足道的事物,譬如此刻他鼻尖下的那一点香气。他很熟悉,这是挪万妮拉会馆特供的荚兰熏香。清甜的淡香弥漫在这间套房里,若隐若现地触动着大脑里的嗅觉皮层,丝丝缕缕。
 “陶先生。”侍者向他身后点头示意。程安可顺着侍者的目光回头望去,一边有些仓促地起身。
 套间里屋的门打开着,出来一个穿着白浴袍的男人。个子不高,身上的浴袍似乎有点大,袖口都盖过了大半只手,显得他整个人更为瘦小。脸也是巴掌大,五官生得颇为秀气。
 他弯着一双月牙眼,礼貌地同侍者说再见,两颗黑玛瑙一样的眼眸亮晶晶地看过来。
 程安可猛然对上他目光,便很难再移开。
 小个子男人笑得温柔,就是不知怎的让他想起了昨天在商场里接待他的柜姐,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刻着分寸。对方似乎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烧得过旺,不露声色地错开视线勾了勾唇角。
 他尴尬地摸摸鼻尖,佯装撇了一眼男人身后的油画,像赶羊一样把自己的视线撵到帆布上那些青红的笔触里,毫不犹豫地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见色起意。长得也太登样了些,绝对是这些天他见到的最好看的人。
 美丽的人类,谁都会想多看两眼,真怪不得他。
 “您好,我是陶艾,艾草的艾。请问怎么称呼?”
 陶艾的声音要比他的娃娃脸长相老成几分,却也并非低哑,而是带着点松露的醇厚。程安可的后背起了一阵酥麻,瞬间就清醒了。
 他回过神来节制地同对方握了握手。“您好,程安可。叫我安可就行。”
 “enre?”陶艾挑了挑眉毛。
 “对,就是这个安可。他们都这么叫我。”程安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还没有从刚才对陶艾赤裸裸的目光扫视而产生的莫名羞愧中缓过劲儿来,顿了顿,复又补上一句,“那个……您很漂亮。”
 语气十分诚恳。然而话从口出,他又突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这个自认不够妥当的形容词。
 程安可的脸颊有些发烫,懊恼的张了张嘴,却被陶艾轻快的语气打断。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陶艾歪了歪头,程安可看到他体面的微笑上浮现出一丝活泛的神采,心下一动。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咧嘴笑开去,滞涩的空气都被驱散。
 陶艾露齿笑的时候,嘴巴是心形的,眼睛又弯又亮,很有亲和力。和刚才判若两人。
 “你多大了?”
 “我……刚毕业没多久。”程安可用手耙了耙刘海。“你呢?”
 “诶呀年轻真好。”陶艾听闻,作出一副哀叹状,“我31了。比你大不少了,可别嫌弃啊。”
 “不会不会。”程安可有些惊讶。“真看不出……哥,你长得真显小。”
 陶艾摆摆手。两人相视着笑了笑,房间很快重回了那种磨人的安静。尽管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许多好奇和探询。但他们选择了不开口。
 半晌,程安可吸了口气,尽量换上一种更为轻快的语调,斟酌道:“所以你是……怎么想来‘90天’?”
 陶艾愣了一下。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在身边的布艺小沙发上坐下,一条腿慵懒地曲起来垫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下。他伸手在茶几的托盘上捻起一朵新鲜的香子兰,捏在指尖把玩,将它喇叭状的唇瓣一片片地往外拉开,用拇指去刮弄里头的蕊喙。
 程安可在对面盯住了他手上的把戏,看他左臂袖管滑到肘部,两条手筋从腕骨处顶出来,一路往里绵延消失。一截白肉晃得眼疼。
 “来玩点花样。”陶艾惜字如金。
 他展开手指一根根掰着数:“没有病,有经验,有素质,很安全。参加这个,玩着放心。不是么?”说完了还朝程安可眨眨眼。
 一个直球式的问题,配上一个拐弯抹角的回答。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流露出来。可以,这很“90天”。程安可笑了一下。
 “你呢?”
 “来换换口味。”这回程安可毫不犹豫地依样画葫芦,反手一杆。“对了,我把手机交出去了。”
 “一样。”陶艾挑眉,双眼含着会意的笑容。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舒心,更何况是聪明的美人。对弈般紧绷的初见,反而让程安可感到不再拘束。这才是“挪万妮拉90天”应有的开场。
 摇号等位,严格筛选,随机分配,最后站在会馆7楼的某一间房里,为的就是在接下来的90天内和床伴纵情享受性爱游戏。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把现实生活关在套房门外。这既是他们签
 下的文件里那些繁复条文所维护的原则,也是“90天”忠实门客们所推崇的初衷。分寸与距离,在这里都像是一种既定礼仪。明白人都懂得用自觉去换取自由的道理,比如主动摊牌,为彼此让渡空间。因为这很安全。
 很显然,程安可和陶艾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会变得好办起来。
 程安可对将会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他踱步到陶艾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倚在沙发上的男人一眼,将刚才被蹂躏过的那株香子兰从茶几上拾起来。
 “挺好闻的。就是味儿太淡了。”他刻意地压低了嗓音。一手夹着,就要往香炉的盘子上丢。
 他知道这株精心加工过的香子兰很快就会被炙烤出油,化作灰白的青烟,满室飘散怡情的香气。
 然后他会把眼前的男人在床垫上一点点展开,把他变成那朵出油的荚兰,最后萼片全张地躺在白瓷盘里。又热又香。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陶艾突然凑过来,伸手钳住了他的腕子。程安可为这种触感心下一滞。白皙的手指沿着腕骨摸下来,像蛇一样爬上他的指缝,包裹在他的手骨外面。
 “我更喜欢这么点。”陶艾的气息在程安可的耳边吐纳,声音磁性而蛊惑。他把着程安可的手,直往底下的烛火伸。
 程安可呼吸都在抖,耳根就像被那烛火烤了一般滚烫。他眼看着那朵可怜的小花燃着了,升起一簇金黄的火苗。烛火很近,但他死死攥着不放手,好像此刻被点着了也心甘情愿。
 陶艾拉着他的手缓缓挪到烛火上方的托盘里,轻轻拍了拍。程安可手指一松,那荚兰落下去噼里啪啦地绽开,叶片在燃起的火焰里迅速往里卷曲变得焦黑,香油淌了一盘子。
 程安可心悸地侧头。陶艾凑的很近,盯住他一动不动,火光在他的黑眼珠里烧得正酣。
 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爆裂开去,程安可吸进一口,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崩开了。
 fuckvanil
 去他妈的香草。
 像机敏的猎人那样,他捕捉到了某种转瞬即逝的暗示。
 程安可揪住陶艾的浴袍领子,将他从沙发上拖起来,俯身啃上他的唇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入侵姿态。
 然后他发现,果然陶艾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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