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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大厅内,炉火熊熊,灯烛如昼,华宴盛张,群英毕集。雷玉鸣捻须笑道:“严贤侄,这第二回合斗智之局你又获胜了,但第三回合显然是一个极艰钜凶险之局,贤侄你认定了伏建龙就是无极帮主麽?”  严晓星道:“五成是他。”  雷玉鸣略一沉吟道:“这就难了,还有一半须待证实。”  廖独高声道:“即是证实了是伏建龙又有何用,难道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索取藏珍图不成,还有屠三山失去的那份,始终未查明下落。”  东斗天君葛元良哈哈大笑道:“廖兄你急什么?若取到无极帮主手上持有的藏珍图,另一幅还怕没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吗。”  廖独似恍然大悟道:“对极,对极,似取得无极帮主藏珍图之法抑是巧取或是豪夺。”  葛元良道:“当然是巧取。”  廖独道:“如何巧取?”  雷玉鸣道:“这就是第三面合斗智之局了。此後,严贤侄可明目张胆现身江湖,若伏建龙真是无极帮主或是帮中职司甚高之人,非但不愿加害严贤契,而且还要保护於他。”  廖独诧道:“这为什麽?”  雷玉鸣微笑道:“因为陆道玄。”  “陆道玄。”廖独诧道:“此人是何来历?”  葛元良哈哈笑道:“陆道玄乃玉皇大帝使者,蔼魔真君化身。”  廖独如堕五里雾中,不知所措,一见之下,抓起桌上酒壶,咕噜噜一饮而罄。雷玉鸣微笑道:“廖兄不必动怒,世无陆道玄其人,但无极帮主坚信其有,此乃诡计,但愿如我等所望,若节外生枝,恐倍加更多艰辛。”只见严晓星垂首沉吟,隐泛忧容。  廖独诧道:“老弟为何面有重忧?”  严晓星长叹一声道:“无极帮已堕入术中,逐步施为,必可有望,在下惧的是白眉老怪所邀的那些隐名奇人从中作梗。”  廖独笑道:“我等既自愿相助,取计三面作战之法,必可无虞。”何谓三面作战,群雄心意相通,均露出会心微笑,严晓星也恍然大悟,不再多言。  开春不久,北国仍是冰天雪地,沿着运河边一株株秃柳枯干,不见一丝春意气味。运河的水呜咽著,挟著一片片破碎的冰块由北向南逝流而去,无尽无休。河岸上十数户人家,矮檐低屋,面河的是一处小酒肆,蓦地,门帘扬起,走出一个愁容满面的短装粗汉,浓眉大眼,目眶红湿,手提着一壶酒及一包食物,向河岸走去。  酒肆内紧接着走出一英俊青衫少年,肩披长剑,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人若玉树迎风,潇洒不群,步履从容,似缓实速,与那粗汉相距丈许,不即不离。粗汉似身具武功,耳目聪灵,察觉身後飒然衣袂飘风之声,目中不禁泛出一丝异芒,回顾了一眼,不由一怔。他行走江湖半生,那曾见过如此俊逸人品,一眼察出那身後相随的少年并非恶人歹徒,眉头微微一皱,停住脚步,道:“阁下为何相随不舍?”  青衣少年微笑道:“在下见尊驾愁容满面,想必遭遇什麽困难,不觉相随,瞧瞧在下是否能有所效劳。”  粗汉道:“阁下盛情心感,兄弟这困难恐阁下帮不上,不如请回吧。”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尊驾怎知在下这忙必帮不上。”  粗汉不禁语塞,须臾强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兄弟难拒阁下盛情了,请随兄弟来吧。”  青衣少年随着粗汉走下河岸,只见一束木排泊靠河岸,排上扎著一座三角形茅棚,一双皱纹满面,斑白发须老汉蹲在茅棚前吸著旱烟,在低声闲聊,却隐不住眉宇间忧虑之色。粗汉轻轻一跃,点足木排上,四面一顾,发觉青衣少年已落实,暗道:“好快的身法。”  一双老汉倏地起立,道:“乔五,这位公子是何来历?”  粗汉笑道:“萍水相逢,素未见面,但这位公子坚欲一舒我等心内重忧。”  左侧紫斑脸老汉,目光炯炯注视了青衣少年一眼,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青衫少年答道:“在下严晓星。”  “原来是严公子。”紫斑脸老者右手一指茅屋,接道:“屋内病者是我等主人,医药罔效,不久人世,严公子纵自负岐黄神术也是枉然。”  严晓星道:“贵上多大年岁?”  “八十有二。”  严晓星道:“生老病死,此千古不移之理,但不知贵主人病了多久,身患何疾?”  紫斑脸老者道:“敝主人年虽老汉,但壮健一如年少,三月前突步履踉跄奔回排上,面色异样难看,躺在床上,拒绝求医,他说自知不治,庸医害人……”  严晓星笑道:“药医不死病,贵上若能有救,必可不死,但不知此病发自何因?”  乔五摇首答道:“我等就是不知,虽经我等在上游百里处延请名医诊治,但一经扶脉立即敬谢不敏,告辞离去後立遭严词责斥,解缆急放百里驶抵此处,病情突然转恶……”  突闻棚内传出颤巍巍苍老语声道:“乔五……你与何人……说话?”  乔五神色一凛,答道:“门下与一严公子叙话。”  严晓星已一步跨入棚内,只见一发须银白,面色憔悴,目光黯淡的老者躺在铺上隐泛痛苦之色,微笑道:“老丈,可容在下冒昧探视否?”  乔五等人纷纷奔入棚内,面容惊怒,掌蕴暗劲,一察觉有异,立即联手攻出。老者心神大凛,但却镇静异常,凄然一笑道:“阁下如奉命追取老朽首级,请即出手。”  严晓星正色道:“老丈不可胡乱猜疑,在下不过路经於此,偶发现老丈门下神色惶急,一时动念跟踪而来,但请宽心。”  老者闻言,心情大宽,道:“老朽途中受人暗害,谅不久於人世,仇家太厉害,阁下请速离此,免得卷入此是非中。”  严晓星道:“在下自有隐身之术,老者请不必多虑,在下现欲察视老丈是否有救。”  老者望了严晓星一眼,察觉严晓星丰神如玉,气宇不凡,虽是伤重,也不禁暗赞了声好人品,凄然一笑道:“老朽年逾八旬,虽死何惜,但老朽却不能有负阁下德意,请察视老朽右肩背以下。”  严晓星也不再言,因老者侧身而卧,显然不能平躺睡下,轻轻撕破肩衣,只见肩背下一片紫肿,触手软腐,灼热火烫,暗暗一惊,道:“老丈是受了毒器毒物暗算麽?”  “正是,事前不知,事後已属不及。”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此伤非但药物无法奏效,而且不能施展刀圭之术剜除腐肉,已蔓延侵及内腑,幸亏老丈内功深厚,换在别人,恐难活到现在。”  乔五冷笑道:“这话何要说麽,未免多馀。”严晓星冷冷一笑,望了乔五一眼。乔在只见严晓星目光如挟露刃,不禁悚然而惊。  严晓星以迅疾手法,在老者背上点了十数处穴道,沉声道:“乔兄,有劳数位将木排放之中流,在下施治时不宜受到惊扰。”  乔五迟疑道:“阁下有此能耐麽?”  严晓星冷笑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有尽人事而已,不过早一刻施治,就增一分活命希望,那就视乔兄等要不要这位老丈活着了。”  乔五忙向同伴一示眼色。两人如电闪出排外。严晓星知道乔五不放心自己,暗暗一笑,徐徐伸出右掌,紧柢在老者“命门穴”上,紧闭双目。水声潺潺,木排已顺流而下。乔五张大着双眼,静观其变。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忽听老者呻吟出声,但经受不住痛苦,满面豆大汗珠爆出,却面上渐见血色。乔五似已瞧出老者已有转机,不禁喜形於色。  须臾,老者忽睁目说道:“乔五,快准备几条清洁汗巾,若见我伤处溢出毒水,即拭净替换洗濯,免沾染奇毒。”  乔五闻言一闪而出,又匆匆闪入,手中拿着数条汗巾,目光注视看老者伤处。只见伤处渐渐溢出腥臭黄水,乔五忙用汗巾替换拭净,棚外忽闪出一短装汉子与乔五帮忙替换洗濯。一个时辰过去,紫肿尽已消退平复,转为灰白。严晓星长吁了一声,睁目立起,从怀中取出一柄裁纸小刀,刃口奇薄寒光闪闪。只见他又取出一支镊子,以小刀轻轻划开伤处,镊出三根毒棘,轻轻叹息道:“此人真用心歹毒无比。”  老者道:“阁下……”  严晓星忙道:“老丈此时不宜说话。”立即在囊中取出一瓶药膏,以手指挑出涂敷伤处。  乔五只觉一股沁人肺腑清香,扑鼻送入,道:“好药。”  严晓星微微一笑,另取出一粒朱红丹丸,喂服老者後说道:“老丈请安心静养,三日後便可行动自如了。”  忽间棚外有人唤道:“乔五,有人来了。”乔五疾闪而出。  严晓星知强敌追踪已至,接踪迈步出去,只见一艘小舟由侧向急驶往木棚撞来。船首峙立著三个面目森冷锦衣短装汉子,眼中凶光外射,嘴角噙著诡谲笑容。船行似箭,转瞬迫近木排,三人纵身腾起,宛如飞鸟般掠落在木排上。乔五等人立时便要出手。  “暂别妄动。”严晓星冷笑道:“想不到这江面中竟出了劫匪。”  面如锅灰汉子凶眼环睁,喝道:“胡说。”  严晓星道:“既非劫财,便是冲着在下来的了,但在下似想不出何时与三位结下怨仇。”  那汉子道:“尊驾错了,我等乃找这木排主人。”  严晓星道:“在下就是这木排主人。”  三人不禁一呆,那面如锅灰汉子双拳微抱,道:“区区阎良,江湖人称海底蛟,武林中事凶险异常,尊驾犯不着与人助拳。”  严晓星微笑道:“阎朋友说话予人茫然不解,在下初出江湖,与武林中人并无交往,亦未身怀金银财宝,看来三位朋友找错了地方。”说着右掌虚扬。  小舟上尚有一名驾舟汉子,傍著木排顺流而下,突然哼一声,倒翻入水中,冒了两冒便已无踪,小舟无人操作,立时打了个旋转,急离木排开去。二个汉子不禁面色大变,知遇上劲敌。阎良狞笑道:“我等找寻一位柴青溪朋友,本无心与尊驾结怨,不料尊驾心辣手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严晓星道:“今日谁也别想活着离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似三位如此无事生非,必非善类,再说木排上并无柴青溪其人,三位恶贯满盈,倒不如引颈就戮,可免除不少痛苦。”  阎良身侧一黄发汉子霍地拔出钢刀,寒光如电向严晓星劈去,刀沉力猛,带出一片啸风之声。严晓星身子微微一侧,右腕疾旋,一式“叶底摘桃”,迅疾无比扣住了对方腕脉要穴。只听克察一声,黄发汉子一条右臂被生生扭断。严晓星左腿急出,踢在黄发汉子心坎重穴,一声凄厉惨嗥中带出一股血箭,身形踢飞起半空倒栽,入江水沉没。阎良等两人心神皆凛,厉喝一声,双双扑向严晓星,四掌迅厉,劈向要害。严晓星身形奇快一转,劈开两人,巧踏迷踪步双掌迅似奔电分向两人胸後按去。只听两声闷哼,双双仰面栽入水中。  严晓星忽瞥见上流急驶而至一艘梭形小艇,艘头上立着一身着青袍长髯老者,迅忙中又察觉乔五等三人面色青黑,目露凶光,情知有异,暗中发出三缕银丝,奔向乔五三人印堂要穴。三缕银芒目力难辨,细如毫发,乔五三人不知闪避,一见没入脑中,但无丝毫感觉。忽闻一声刺耳长笑,一条如鸟般身形落在木排上,正是那青袍长髯老者。  老者面寒如冰,冷笑道:“尊驾出手辣毒无比,竟将老朽门下击毙沉尸江心。”  严晓星面色一沉,道:“这数人与在下从不相识,无事生非,出手歹毒,在下忍无可忍出此一策,老丈何责人太甚。”  青袍老者面色阴冷,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何在?”  严晓星道:“在下不识柴青溪其人,老丈似嫌多此一问。”  青袍老者道:“老朽知尊驾并非排教门下,何必多事结怨……”  说着伸手一指乔五三人,接道:“他们实乃排教弟子,确知柴青溪下落,如老朽所料不差,柴青溪必藏身棚内,乔五,你去唤柴青溪出见老朽。”乔五三人宛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信如老丈所言乔五三人为排教弟子,但排教门下真能受老丈驱策麽?”  青袍老者沉声道:“你知老朽是何人?”忽地面色一变,察觉乔五三人神态有异,目中闪出一抹惊骇神光。  严晓星道:“在下初入江湖,武林人物均未曾一父往,老丈来历在下知否似与在下无干。”  青袍老者道:“初生之犊不怕虎,难怪你如此傲狂自负,目中无人,但老朽认定柴青溪藏身棚内,如不在老朽掉面就走,绝不为难你。”  严晓星冷笑道:“依在下之劝,老丈能悬崖勒马最好。”  青袍老者面色一变,寒冷如水,缓步向棚前走去。严晓星次掌一翻,亮开一式玄诡的掌法。青袍老者面色又是一变,他见识广博,只见严晓星这式掌法虽然缓慢,却奇奥绝伦,全身要害重穴无一不在掌势之下,闪避防守俱不可能,心神大骇,暗道:“这少年究竟是何人门下,如真是柴青溪帮手,一番图谋,恐将付之流水。面色疾转,堆上满面春风,笑道:“柴青溪并不是什么好人,尊驾似犯不着替他卖命,老朽为了正义,千里追踪,恐难抽身而退,但老朽让尊驾见识一下,就知老朽非易与之辈。”说着弯腰在排上取起一块竹片,微微一笑。  严晓星不知青袍老者弄什麽玄虚,双目一瞬不瞬凝注在青袍老者手上。但见青袍老者道:“尊驽当瞧见老朽乘来小舟否?”  那艘小舟无人操持,竟附著木排如钉着一般随波逐行,恁大的风浪波涛,无法冲离分寸。青袍老者缓缓将手掌一合,竹片在掌心克查查挤碎,只见那艘小舟亦裂成粉碎,断缩木片飘散在水面,随漩四散,急流而杳。严晓星心中大惊,知是排教大法,不由警觉出这青袍老者必是排教主要人物,暗中已扣着十数根细如毫发的银芒,微笑道:“老丈这一手妙则妙矣,但尚未能炉火纯青,请瞧那根主操龙骨依然无恙。”  青袍老者不禁一怔,不由自主地目注水面寻视。严晓星趁着他分神之际,一掌银芒疾如电奔打出,左手紧接着劈了出去。青袍老者也是托大,虽知严晓星并非易与之辈,却料不到如此辣手,更自负显露排教大法,定可震慑对方,那知事与愿违,等到感觉有异,但已无及,忙移形换位疾挪了开去,银白寒芒却穿入两肩要穴。严晓星赤阳掌力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拍的一声,掌力击中青袍老者。  只听青袍老者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冲出一步,转身立定,面色突变灰白,凄然笑道:“尊驾所施的武功独步武林,可否告知老朽源出何宗?”说着面色大变。  原来青袍老者罹受赤阳掌後,体内真气逆散,两肩内所罹银芒循血疾攻心脉,自知无幸,摇首叹息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朽悔之晚矣。”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恕在下无法见告,因在下也不知掌法源出何宗。”青袍老者身形忽摇摇欲坠,张嘴喷出一道血箭,仰面倒下,尸横於地。  忽闻棚内传出柴青溪语声道:“严少侠速将他身上携带之物取出後再毁尸灭迹,暂莫管乔五三人。”  严晓星应声道:“在下遵命。”  搜觅青袍老者全身,携带之物一一取出,只见是一只翠玉小马,琢雕甚精,整体碧绿,借颈项处微显一圈黑线,另有一黑晶壶颈小瓶,内贮药末,除外则是三枚古钱。他微一忖思,取出化尸散洒入青袍老者口中,将尸体瞬间化为一滩黄水,流入排木下。木排因无人撑使,冲流甚急,幸河面广直,并无险弯,否则撞上礁石崖角,必致粉身碎骨。  严晓星走入棚内,只见柴青溪已然坐起,神态较前判若两人,不禁笑道:“老丈好些了麽?”  柴青溪道:“多谢少侠相救,他身旁可有一匹翠玉驹麽?”  严晓星道:“正是。”  柴青溪道:“快拿给老朽。”严晓星急忙递在柴青溪手中。  柴青溪只端详了一眼,旋开马颈,原来那圈黑线却是一道旋槽,马腹中贮有白色丹丸,清香扑鼻。只见柴青溪倾出三粒丹丸,吞服而下,旋好马颈後,急道:“少侠目前无暇叙话,烦劳舀盛一盘净水,及一束竹筷,此木排必须定住,否则有撞毁之虞。”  严晓星急忙走出,只见木排顺流而下,迅急异常,河面渐狭,远处呈现弯流,忙找来一木盆盛满净水及一把竹筷,闪入棚内。柴青溪谢了一声,将竹筷放置盆中,右手捏紧一只竹筷,目注盆中。那些竹筷在水盆内本飘浮四散,须臾突起变异,竹筷竟自动聚束在一处,形成一排,却在盆中急游。但见柴青溪口中念念有词,两目神光大盛,微喝一声,右手竹筷疾然而下,那竹筷笔直似篙,堵住那急漩之势。  柴青溪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少侠,相救之情恩重如山,老朽当有以报德。”  严晓星道:“在下并非挟恩索报之人,老丈何必挂齿。”  柴青溪道:“少侠知道那青袍老者是谁麽?”  严晓星答道:“在下不知。”  柴青溪道:“是老朽三师弟邓汉。”  严晓星不禁一怔,道:“同门手足,为何加害老丈?”  柴青溪凄然一笑道:“老朽同门三人,先师本一律看承,後因察出二三师弟心术不正,在外为非作歹,先师大怒,中止传授,并逐出门墙,本教规律掌门之位并非因嫡长继承,而是因其心性、功德、技艺三者所考多寡为据,为此二三师弟怀恨老朽挑拨离间,还种下今日之祸。”  严晓星叹息道:“怨仇之深乃至於今,甚矣哉。”  柴青溪道:“屈指算来,时逾四十年了。”  严晓星道:“看来他们二人处心积虑,欲夺回排教掌门之位。”  柴青溪摇首道:“非如少侠所料如此简单,他们已投至无极帮门下,至於他们暗害老朽,决非纯属寻仇。”  “那麽又为了何来?”  柴青溪道:“老朽不愿妄加猜测。”说着目注了严晓星一眼,接道:“少侠此刻体内有无异状麽?”  严晓星道:“在下并无丝毫异样感觉。”  柴青溪诧道:“这就奇了。”微一忖思,似有所知,接道:“老朽意欲相留少侠数日之聚,但老朽须上岸片刻去去就来。”  严晓星道:“老丈请便。”  两人相偕走出草棚,只见乔五三人仍如木雕泥塑一般,柴青溪旋开翠玉小驹,倾出药来。一一喂服,举掌震开三人後胸穴道。乔五三人长吁一声,如梦初醒,蓦见柴青溪已平复如常,不由大喜,目露感激之色,乔五道:“邓汉恶贼人咧?”  “死了,被这位少侠除去。”柴青溪叹息一声道:“虽然邓汉被戮,但首恶仍未除,祸患犹存,恐燎原之势即生,一发不可收拾,此话一言难尽,老朽去去就来,你等好好款待少侠。”说着伸手探怀取出一把糠屑往空挥撒,纵身一跃,身上水面,如履平地,去势迅快如飞,转瞬踏上江岸,身影杳失无踪。  严晓星眼中露出一抹迷茫神色,诧道:“柴老丈为何临行之时,撒下一把糠屑?”  乔五笑道:“少侠请坐,待小的慢慢道来。”  木排上哪有桌椅,只有盘膝坐下。其馀两人取出一壶酒及两包卤菜来。乔五在严晓星面前斟满一碗酒,道:“方才祖师爷挥洒糠屑,乃排教障眼法,江岸两边行人无法看真我等藏身之处,我等却瞧得清清楚楚。”  “柴老丈既然身具如此妙法,应所向无敌才是,怎麽被人所害?”  乔五摇首苦笑道:“排教法术并非人人都会,会者亦不能挟术害人,否则必遭天谴,祖师爷慈悲心肠,面恶心软,此次竟被同门暗害,乃意料之外,非人力所可预防。”  严晓星道:“乔兄言中所指是否方才死者邓汉麽?”  乔五摇摇首道:“乃祖师爷二师弟厉炎。”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同门操戈,伦常败坏,柴老丈应察微知著,预为之谋,怎有此变。”  乔五喝了一口酒,道:“少侠有所不知,祖师爷在未接掌门户之前,厉炎邓汉就被逐出门墙之外,一直销声匿迹,暗中为恶,祖师爷无法除去他们俩人。五年前祖师爷退隐山林,他们两人亦未与本门为敌,直至半年前两人竟投在无极帮内,奉无极帮主之命闯入本门总坛,伤了高手多人,掌门人亦身罹轻伤,勒令本门寻出祖师爷潜隐之处,欲索取祖师爷持有之一册奇书。”  严晓星道:“什么奇书?”  乔五道:“排教大法。”  严晓星不由呆得一呆,道:“厉炎需此奇书何用?”  乔五道:“用以济恶,少侠有所不知,排教中人均擅教宗法术,然仅是防身之术而已,但这本奇书内无所不载,祖师爷尽毕生之年所得者不过十之四五,当年厉炎资质聪颖习得其中三成,如非其师当场立断,今日武林形势必有一番剧变。”  严晓星恍然大悟,已知无极帮主判断武林形势对他大大不利,才无所不用其极,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恕在下初出江湖,对此茫然无知。”  正说之间,柴青溪已踏波逐浪,疾如丸掷星跃登上木排,笑道:“有劳少侠久候。”  乔五忙取来一副杯筷,柴青溪盘膝坐下,敬了严晓星一杯酒後,道:“少侠知否老朽上岸料理何事?”  严晓星毫不思索答道:“查明厉炎是否率领党羽追踪而来,老前辈故布疑阵,引厉炎误入歧途。”  柴青溪一翘拇指,赞道:“少侠委实料事如神,一猜就中,厉炎恶贼偕同无极帮内高手果然追踪而来,老朽故布疑阵,使他等疑心老朽身罹重伤不治而亡,但仍瞒不住厉炎。”  严晓星道:“既然瞒不住厉炎,老前辈何以善其後?”  柴青溪微微一笑道:“老朽意欲借重少侠。”  严晓星闻言一愕,道:“在下微末技艺,不敢当此重任,风闻神木令重出江湖,老前辈何不寻找神木令主人解救贵门危难?”  柴青溪摇首叹息道:“神木令主人宛如天际神龙,难见首尾,纵然找到了他,未必他就能应允能救本门危难。”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羊皮书,递与严晓星,接着道:“这本书不但带来了本门危难,而且为整个武林带来一场血腥浩劫,老朽善於察人,只有少侠……”  严晓星不待柴青溪说完,已知柴青溪心意,双手连摇,道:“在下何德获此重赠……”  柴青溪面色一沉,正色道:“如让厉炎或无极帮所得去,则武林之内恐无噍类矣。”  严晓星道:“老前辈何不毁去此书?”  柴青溪大笑道:“毁去此书,就能获致武林太平麽?少侠不必推辞,尽三日之期少挟可潜心参悟,老朽在旁略加指点,当不难尽得其中玄奥。”严晓星察觉柴青溪神态似含重忧,知其言是实,忙接过进入棚内。  柴青溪向乔五三人道:“厉炎虽知老朽重伤,但坚不信老朽因伤致死,所以追踪不舍,你等须慎於应付。”说着详加嘱咐後即进入棚内。  木排复又逐流而行。天色渐渐灰暗了下来,河风狂劲,呼啸掠空,波涛汹涌,河岸远处隐约可见闪烁灯火。乔五忽高声道:“青阳镇到了,我等须上岸购买食物,速摆船停岸。”  突然,柴青溪披头散发,面色严肃,手执一把已燃着殷红火光线香,在棚上各处插实後,拟目注视了一阵,又走入棚内。乔五轻轻感喟了一声,道:“祖师爷为了本帮存亡绝续,不惜损耗本身真元,但愿天从人愿,免去武林一场杀劫。”说着又道:“你等速去速来,形迹务须隐蔽。”  两人应了一声,排身缓缓靠抵河岸,纵身一跃,穿空如飞,掠落岸上,身形渐杳。  河水呜咽,夜空如墨,岸上寂寥无人,一钩新月,慢慢升起,水面如烟,一片迷蒙。乔五蹲坐排上,抽出竹节烟管,装上烟後,火石敲出一星火焰,只见乔五口中不断地白色烟雾喷出,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蓦地——河岸上发出一声桀桀怪笑,宛如枭鸣,令人不寒而栗。乔五不禁一怔,面色疾变,佯装无动於衷神情,自顾自仍在吸着旱烟,却眼神暗暗凝向怪笑传来处。一株秃柳後冉冉现出一双人影,蓦然疾闪如电,落在木排上。  乔五矍然起立,沉声道:“请问两位来意?”说时已瞧出两人形貌,左侧一人,身穿丝织长袍,质地甚软,衣角随风摺摺飘扬,手执一把摺扇,年岁约莫三旬开外,短发稀薄,绿豆小眼,瘦削长睑,高颧耸鼻,掀唇露齿,眼神精芒闪烁,神态倨傲。  右立一人约莫五旬左右,三绺长须墨黑如漆,脸形略圆,五官端正无异常人,却身着一袭墨鳞甲片织成长衫,月色水光反映之下,不时泛出眩目闪闪光华。乔五猛地想起一人,不禁心神猛震。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识老朽却也难怪,但久走江湖武林人物,却能从衣着辨识老朽……”语声略略一顿,又道:“你当知老朽来意,何必明知故问。”  乔五答道:“小的委实不知两位来历,来意更是不知。”  老者哈哈一笑道:“此话当真?”  “正是。”  老者眼中泛出一抹奇光,道:“你可是乔五?”  乔五心中顿时泛起一片奇寒,道:“小的正是乔五。”  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就不错了,风闻你久随柴青溪,忠心耿耿,矢志不二,此次柴青溪再出江湖,依然是你长随左右。”  乔五正色道:“一点不假。”  老者道:“那麽柴青溪现在何处?”乔五沉吟不答。  手持铁扇中年人突面现一片杀机,右臂倏地一扬。老者右手一拦,低喝道:“且慢,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杀了他又有何用。”  中年汉子冷笑道:“小弟怎会杀他,要他实话实说。”  老者摇首笑道:“柴青溪是老朽多年未见老友,打狗也要看主人面,你怎可胡乱出手,无端引起误会。”中年汉子低哼一声,右臂垂下。  老者蔼然一笑,道:“老朽名唤蔺文襄,武林人称蟒龙神,这位是老朽盟弟索寒,人称夺天手。”  乔五面色悚然一惊,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久未露面江湖之难惹难缠魔头,纷纷又重出江湖了。”忙抱拳躬身道:“原来是两位武林前辈,但不知有何训教?”  蔺文襄笑道:“不敢,老朽一向说话耿直,敢作敢当,风闻柴青溪此人以退隐之身再出江湖,受人暗算,几乎丧命,是否是真?”  乔五道:“不错。”  蔺文襄道:“如今柴青溪何在?”  乔五道:“七月之前小的奉命在上游江峰守候他老人家,傍晚时分他老人家神色败坏返回,命我等速离,半月後在江山候他赶回,言後又匆匆离去。”  蔺文襄神色一怔,道:“他前往何处?”  乔五道:“他老人家罹受叛门师弟厉炎暗算,几乎丧命,幸途中武林高人解救,才得不死,但须赶往某处乞求一种灵药始能复元,小的却委实不知他老人家赶往何处。”  蔺文襄略一沉吟道:“柴青溪向来行事莫测高深,独行其是,你无从知悉他前往何处这也难怪,厉炎暗算於他与欲夺一本奇书有关,此书是否仍在柴青溪身上?”  乔五毫不思索答道:“仍在他老人家身上,厉炎未免枉费心机。”  索寒忽冷哼一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柴青溪如想保全那条老命,最好将这本奇书奉赠他人。”  乔五道:“他人也未必能保存那本奇书,因为厉炎身後还有无极帮主在,若他人妄欲染指,恐带来一场杀身奇祸。”  索寒冷笑道:“这未必见得。”  蔺文襄望了索寒一眼,道:“不知者不罪,二弟似嫌盛气。”说着又道:“柴青溪临行之时,可曾身怀奇书麽?”  乔五道:“不瞒前辈,那书他老人家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蔺文襄略一沉吟,道:“这样好了,我俩也随你在木排上,七日後以便与你祖师爷会晤。”  乔五闻言大吃一惊,神色猛变,道:“这可使不得。”  索寒沉声道:“为什麽?”面现森厉杀机。  蔺文襄微微一笑道:“各有隐衷,二弟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乔五苦笑道:“不敢相欺,厉炎邀集甚多武林高手追踪而来,小的自身难保,两位前辈似不必淌此浑水。”  索寒冷笑道:“我等既然伸手,就管定了这场是非,只要你言之不假,包你丝毫无损。”  蔺文襄忽道:“这木排上满插香火为何?”  乔五心神一凛,突福自心灵,答道:“此乃祖师爷临行之时严嘱必须如此。”  索寒道:“为什麽?”  乔五道:“祖师爷虽遇救,得以不死,仍必须求得灵药,才能活命五年,不然难过百日之期,这百日内宛如油尽之灯,随时都可熄灭,所以施展大法,维护他老人家真元不坠。”  蔺文襄与索寒互望了一眼。  只听乔五又道:“是以小的夜行昼至,藏在隐秘之处,不使武林人物及厉炎发现,为防万一。”  索寒笑道:“看来我等势必同坐木排,维护柴青溪留得活命了。”  乔五暗暗心惊,忖道:“这就麻烦了。”  蔺文襄淡淡一笑道:“柴青溪老儿与我等同一心意,未能忘情骊龙谷藏珍,志在那起死回生神药千年雪莲实。”  索寒道:“蝼蚁尚且贪生,人何能不惜命。”说时那登岸购用酒食两人已快步如飞转返排上,目睹蔺文襄索寒两人在,不禁面现惊愕之色。  乔五忙道:“这两位老前辈乃祖师爷至友,快快见过。”  两人抱拳躬身道:“小的拜见两位老前辈。”  索寒冷冷一笑道:“不必了。”  乔五以目示意将买来酒食铺展放在木排上,取来杯箸,笑道:“两位前辈……”  话尚未了,索寒道:“老朽两人自在一旁饮用,以免拘束。”  乔五道:“谨遵前辈之命。”忙将酒食分开二份。  夜寒风劲,冷月迷茫,但闻浪涛拍岸,远处仅传来一声犬吠声外,其馀均是一片沉寂。蔺文襄索寒默然对饮,忽闻岸上传来轻微衣袂振风声,只听一苍老语声道:“是这里了。”  河畔乱草中突现出三条黑影,疾如飘风掠上木排,六道冷电眼神扫视了木排一眼,一个森冷如冰语声扬起道:“谁是乔五?”  乔五霍地立起,答道:“小的就是。”  “柴青溪咧?”  乔五道:“他老人家并不在此。”  “现在何处?”  乔五道:“不知。”  那人冷笑一声,手出如风,奇准无比扣住乔五腕脉要穴。乔五只觉一股寒冽气流,循臂攻入脏腑,不禁面色大变,全身直打哆嗦。突闻一声冷喝道:“撤手。”  索寒身法奇怪,如风闪电掠至那人身前,足未沾地,摺扇已自点向那人曲池穴。只听一声冷哼,身影踉跄倒退。苍老语声冷笑道:“想不到排教中竟有此高手,委实难得,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敢轻捋老夫等虎须。”  蔺文襄已自腾身飞落,沉声道:“朋友,请招子放亮些,不要口无忌惮,落得个灰头士脸似嫌不值。”说着一双夜眼,已瞥清对方三人形貌,暗暗一怔,忖道:“怎的他们也露面江湖了。”对方是一蓄着两撇山羊胡须,瘦骨嶙峋猴脸尖颔老者。  猴脸老者放声大笑道:“柴青溪也不敢对老夫如此无礼,你们算是……”  话声末了,蔺文襄大喝道:“住口,就凭你崤山七鬼吓唬得了谁?此处放不开手脚,咱们去岸上称称斤量如何?”  猴脸老者闻言一怔,蔺文襄那身穿着异常惹眼,百忙中想起了一声,不由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蔺老师……”  蔺文襄眉头一皱,道:“此时此地不用班荆道故,咱们去岸上理论如何?”猴脸老者一撩袍角,答了声好,三条身形宛如飞鸟腾起,掠向岸上。  蔺文襄低声道:“二弟,崤山七鬼形影不离,分明岸上尚隐藏四个,你我得小心一点。”  索寒冷笑道:“小弟若教崤山七鬼跑了一个,便立即回山,永不再出。”声落人起,身如闪电飞出。蔺文襄如影随形飞起,两人同一时间落地。  只见崤山七鬼并肩一列横身立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沙坪上,蔺文襄身未落地,便朗声笑道:“丘老大,你想明白了麽?这宗买卖似烧红了烙铁般,小心烫着了手。”  猴脸老者阴阴一笑道:“你我别在嘴皮上动功夫,请问蔺老师,柴老儿身怀那本奇书现在何处?”  蔺文襄道:“你认为蔺某会交出?”  猴脸老者道:“丘某断言蔺老师二位绝非柴青溪同路人物,既然双方均志在此书,何不把话说个明白清楚。”  蔺文襄笑道:“好,算你丘老大会说话,那本奇书现仍在柴青溪老儿囊中。”  猴睑老者道:“那麽柴青溪现在何处?”  “他们?”蔺文襄道:“不知前往何处,但他数日後便可赶回。”  猴脸老者道:“蔺老师如何知道的?”  蔺文襄道:“蒙乔五见告,是以蔺某知情。”  猴脸老者目中泛出困惑神光,诧道:“蔺老师居然相信乔五说话是实。”  索寒冷笑道:“你不相信其言是实又待如何?”  猴脸老者道:“我丘阳自有能耐使乔五说出实话。”  蔺文襄沉声道:“蔺某自信能耐不会比你丘老大差。”  丘阳默然须臾道:“看来二位总算不虚此行,但曾否有把握将柴青溪那本奇书得在手。”  蔺文襄哈哈大笑道:“眼前为止,谁也不敢说有把握,七位若能见机,就此悬崖勒马,以免盛名废之一旦。”崤山七鬼闻言面色一变。  蓦地——随风送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这话是你说的麽?”  索寒大喝一声,身如脱弦之弩般循声扑去。蔺文襄同地发难,身形冲天拔起,半空中变提身法,宛如飞鸟般向崤山七鬼扑下。横距崤山七鬼头顶半丈左右,身形猛振,袍上鳞甲离衣暴射飞出,电旋芒雨般罩袭数丈方圆。七鬼料不到蔺文襄猝施奇袭,骤不及防,只听数声闷哼腾起,七条身形四射飞出,穿空如电遁去。蔺文襄也不追赶,立即追踪索寒之後扑去。只见索寒身形倒横飞回,目露惊恐之色。  蔺文襄道:“二弟,你遇见了什麽?”  索寒道:“速退。”伸手一牵蔺文襄,迅快如飞赶回木排,催命乔五解缆。排行甚速,转眼之间,竟行五六里。  蔺文襄道:“二弟,你究竟遇上何等强敌,我有生以来,似未瞧见二弟如此惊恐过。”  索寒似惊魂甫定,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道:“小弟遇见一只怪物。”  “怪物?”蔺文襄诧道:“什麽形像?”  索寒摇首道:“小弟也说不上什麽形像,总之形状极怪,异常恐怖。”  蔺文襄道:“究竟是何物?”  索寒道:“独角麒麟,似浑身毛片火红。”  蔺文襄道:“无疑是为人所豢养,但不知二弟瞧见了其主人没有?”  索寒摇首答道:“这倒未曾。”  蔺文襄道:“此人必隐在近侧,二弟不战而退,其中必有缘故。”  “当然。”索寒道:“小弟推出内家真力时,怪兽口中喷出一股强猛无比气劲,而且挟着奇臭,使人晕眩,所以小弟见机而退。”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崤山七鬼大哥予他们重创麽?”  蔺文襄道:“七鬼谅非当年阿蒙,受创不重,定再追踪而来。”  索寒摇头叹息道:“七日之期变化甚钜,你我两人恐难应付。”  蔺文襄道:“你我有生以来,历经多少风浪,虽说此事奇险,弄得不巧得赔上一条生命,稍用心智,当不难迎刃而解。”顺风顺水,排行甚速,忽见一艘小舟由上流而下其行似箭追上木排。  索寒大喝道:“什麽人?”  克察一声,船头竟刺入木排夹缝内,随风送来一个甜脆语声道:“是我,两位老前辈可容小女子拜见麽?”语声宛如出谷黄莺,令人心神愉悦。  蔺文襄索寒两人不禁一怔,只见船头现出一白衣长发少女,眨眼之间,不知用什麽方法已登上了木排。少女彷佛甚美,瓜子脸庞,蛾眉杏眼,肤如凝脂,冷月迷蒙下无异广寒仙子重谪尘寰。蔺文襄道:“请问姑娘来意?”  少女露齿嫣然一笑,道:“还用问麽?小女子与两位前辈同志在骊龙谷藏珍,不过二位前辈需千年雪莲实,小女子则在那册武功秘笈与神剑鲁阳戈。”笑魇如花,如初绽百合,醉人心魄。  蔺文襄道:“这与老朽两人何干?”  少女格格娇笑道:“既是与两位前辈无干,请即离此是非之处。”  索寒冷笑道:“这是姑娘驱客令?”  少女美目盼兮,醉靥含笑,哦了一声道:“小女子可没有这份胆量,但这块木排立即要展开一场惊涛骇浪,两位前辈如袖手旁观,怕由不得两位咧。”  蔺文襄道;“姑娘意欲与老朽两手联臂拒敌?”  少女纤纤玉手一掠为风翻乱的云鬓,娇笑道:“我可没这麽说。”  索寒道:“请问姑娘是如何知情的?”  少女敛去笑靥,正色道:“我如不知情,亦不致赶来木排上,我不愿因人成事,更不愿不相干的人动了手脚,须知这木排上香阵,正是柴老前辈长命灯,倘有失闪,岂不误了大事。”乔五等人闻言暗暗心惊。  蔺文襄道:“老朽两人如不离去咧?”  少女嫣然一笑道:“那么两位前辈不要後侮就是。”  索寒与蔺文襄互望了一眼,忽同时放声大笑道:“老朽两人生平行事,从无後侮。”  少女格格一笑,道:“但愿如此。”一跃而起,落入小舟,虚空提掌,娇喝一声道:“离。”舟身霍地离开木排,两掌一送,将木排催速,转瞬远离数十丈远近,渐渐舟身如谷,隐入水天苍茫中。  索寒长吁了一声道:“这少女美得令人不敢逼视,老大,小弟平生没说过怕字,但今日打从心底儿就有点不自在。”  蔺文襄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二弟,咱们还是喝酒,一杯解千愁,别尽心眼里嘀咕。”  两人对坐一言不发,喝着闷酒,但满腹心事仍推不开去,四道眼神不时巡视四外。乔五三人愁容满面,相对唏嘘。约莫半个时辰後,夜风忽转狂疾,激起水浪腾起丈许高,排身不稳,颠簸摇倾。蔺文襄索寒两人宛如落汤鸡般,身形跌冲不住,索寒大声呼唤乔五道:“这是排教妖法,速速破解。”  乔五苦笑道:“小的无法破解,只能任他了。”  奇怪排上那点燃的香阵,偌大的风浪水花,却未熄灭一根。这情形几乎折腾了两个时辰,风浪渐平,木排傍着一处沙滩靠拢停下。钩月西斜,悬挂天边,夜,仍是一片平静,江流汩汩,排上诸人筋疲力尽,浑身水淋。蔺文襄苦笑道:“二弟,你瞧这木排上香阵一支未曾熄灭,看来柴青溪洪福齐天,你我似枉费了心机。”  索寒也瞧出了蹊跷,道:“老大,你打退堂鼓了麽?恐由不得你我。”  蔺文襄诧道:“为什麽?”  索寒手指沙滩,道:“老大你瞧。”原来沙滩上冉冉现出黑影,缓缓向木排上走来,蔺文襄瞧出黑形内有崤山七鬼在,心知处境危异,必有一番激烈博斗。  只听丘阳阴恻恻冷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蔺文襄大喝道:“想不到七位竟亦投在排教门下。”  丘阳冷冷一笑道:“蔺老师错了,我等身为无极帮上宾。”  一条身影疾如闪电,掠上木排,高声道:“乔五,祖师爷往何处去了?”  乔五认出那人是排教外三堂香主涂立豪,不禁目露愤激神光,冷笑道:“原来是涂香主吃里扒外……”  “住口。”涂立豪厉喝道:“祖师爷为了一本奇书,竟任令本教危如击卵於不顾,为了本教存亡绝续,奉了龙头香主之命,不得不尔。”  乔五怒道:“香主找上我乔五何用?”  涂立豪笑道:“只有你才知祖师爷去处。”  乔五冷笑道:“乔五不知。”涂立豪微微一笑。  乔五等人只觉腹疼如绞,蔺文襄索寒也不例外,满面冷汗如雨,身形支撑不住,弯腰蹲下。涂立豪放声大笑,笑声高亢入云,声播四外,狂烈震耳,半晌才住,目中精芒电射,大喝道:“柴青溪何在,从速吐出,不然休想活命。”  忽闻银铃悦耳娇笑声传来道:“这倒未必。”  不知何时白衣少女竟在木排上,身法奇快,飞掠落在涂立豪之前。纤手一扬,叭的一声脆响,涂立豪左颊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记,痛得闷嚎出声,只觉眼冒金星,颚骨松散,牙齿迸落,嘴角溢出一线殷红鲜血。只听白衣少女娇笑道:“认贼作父,无耻之尤,速取出毒蛊解药。”  蔺文襄闻言不禁魂飞魄寒;暗道:“原来他们竟暗施毒蛊,但不知蛊毒在何时施放的?”  突闻涂立豪一声怪叫,双掌如风推出,呼啸雷奔,向白衣少女两肋打下。少女娇笑一声,身形滑溜无比,疾闪在崤山七鬼之前,道:“你们更是无耻。”身形奇幻迅快,宛如穿花蝴蝶,在崤山七鬼肩後各按了一掌。  七鬼立如泥塑木雕,被少女点上穴道。其实七鬼在武林中并非易与之辈,哪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为人点了穴道,无奈少女先声夺人,而且为蔺文襄蟒鳞所伤未愈,更少女身法神奇,骤不及防。只听少女身形腾起,放声娇哼,手中飞出一圈白虹寒芒,电闪雷奔飞袭罩下。涂立豪手下纷纷断肢折腿,倒卧在血泊中。只听一声冷哼,白衣少女落下,一柄青虹短剑紧抵在涂立豪咽喉上。  少女面色如罩严霜,喝道:“涂香主,速将解药取出。”  涂立豪面无人色,道:“解药不在涂某怀中,姑娘,杀人不过头点地,於姑娘并无益处。”白衣少女寒着脸不答,右腕微动,刃口割破了涂立豪咽喉上微浅层皮,一线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涂立豪惊叫了一声,两目微瞪,惊恐道:“姑娘这是不智之举。”  白衣少女冷笑道:“为什麽?”  涂立豪道:“蔺文襄索寒并非好相识,见利忘义,他们不知感恩图报,到时恐姑娘後悔莫及。”  白衣少女道:“姑娘知道,这个不劳费心。”  涂立豪又道:“在下知姑娘并非柴青溪助拳之人,心有图谋而来,乔五未必能据实相告。”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这个也不劳费心。”  涂立豪道:“在下言尽至此,解药实不在身旁,不过现有几粒止痛药,可暂解腹痛,但解不了蛊毒,一个对时後身化浓血而亡。”  白衣少女闻言,柳眉微皱,玉掌一伸,道:“止痛药拿来。”短剑移开涂立豪咽喉要穴。  涂立豪面色苍白如纸,心内无比怨毒,缓缓伸手探入怀中。白衣少女迅快如电点了涂立豪後胸数处穴道,冷笑道:“我为你点了七阴穴道,半个对时後必然发作,你当知这手法恶毒厉害。”  涂立豪面色惨变,取出一只磁瓶,倾出十数粒药丸,递与白衣少女。少女接过,正待与乔五等人喂服。忽闻沙滩上传来一声朗朗语声道:“且慢。”  白衣少女不禁一怔,循声凝眸望去,只见沙滩上快步走上木排一庞眉虎目,银盆方脸,花白长须老者。老者捋须含笑道:“这药丸虽然可解腹痛,但却加重毒药,一个对时後必身化浓血而死,虽有解药亦无用。”  白衣少女道:“阁下来历还请见告?”  老者冷笑道:“老朽伏建龙,江湖人称乾坤八掌。”  白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伏老英雄,小女子失敬,老英雄为何知之这般清楚。”  伏建龙道:“因老朽适才偷取了厉炎身旁解药,并在无意中偷听了厉炎谈话,故而知情。”  白衣少女道:“厉炎如何不来此处?”  伏建龙笑道:“他知柴青溪不在排上,又坚信涂立豪万无一失,他与无极帮高手侦骑四出,探听柴青溪行踪,一有下落,即行赶去,他如何舍本逐未。”说着掌心中托着五彩色泽嫣红,清香扑鼻丹药,走向乔五等人身前,一一喂服而下。须臾,蔺文襄等人腹痛渐止,神清气爽,一跃而起。  索寒抱拳谢道:“伏老师,咱们长远不见,屈指算来,已寒暑十易,谁说光阴催人,但伏老师壮健如昔,不见半丝老态。”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你我均是以退隐之身,再出江湖,不过老朽已跳出名利是非圈中,藏珍奇书一概无动於衷。”  蔺文襄道:“既然如此,伏老师为何重出江湖?”  伏建龙微笑道:“伏某为了寻访故人子弟,是以江湖奔波。”说着转面向白衣少女道:“姑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崤山七鬼及涂立豪等人留下性命恐成心腹大患,到不如及时除去。”涂立豪闻言大骇,嗖地窜上沙滩,欲待逃命而去。  伏建龙道:“你走不了。”右掌疾翻,虚空立向涂立豪身後击去。只听涂立豪张嘴发出一声惨嗥,身形栽扑在地,全身裂碎成一片肉泥。索寒与蔺文襄互望了一眼,暗暗惊骇不已。  伏建龙忽长叹一声道:“两位此次重出江湖,觊觎骊龙谷藏珍,甚是不智,无极帮网罗的均是武林中黑白两道绝顶高手,端尽全力,志在必得,两位此举无异螳臂挡车。”  蔺文襄面色一变,道:“伏老师乃侠义道中高人,威望久隆,如何亦出此颓废之言。”  伏建龙微笑道:“两位知道无极帮如何志在必得,因双雄不能并存於世,取得骊龙谷藏珍後,便可除去神木令主人,傲视江湖,称霸武林。”  索寒道:“真有神木令其人麽?”  伏建龙道:“一点不假。”蔺索两人不禁嘿然无语。  伏建龙转面向白衣少女微笑道:“姑娘武功精绝神奇,令师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姑娘来历可否见告?”  白衣少女道:“我叫杜翠云,师门来历无法见告,因为我也不知她老人家姓名。”  伏建龙道:“姑娘急需柴青溪那本奇书何用?”  杜翠云答道:“不瞒老英雄,晚辈身负血海大仇,必需将骊龙谷中那册武功秘笈得手,才能手刃仇人。”  伏建龙微微叹息一声,道:“但不知姑娘强仇是谁?”  杜翠云道:“百兽天尊。”  伏建龙不胜惊骇,道:“老朽生平就未曾听过有百兽天尊其人。” 杜翠云道:“因为无法取信於人,所以只能独任其是。”  伏建龙叹息一声,道:“老朽告辞了。”  蔺文襄忙道:“伏老师这就要走了麽?”  伏建龙微笑道:“老朽无意江湖是非,留在此处徒然结怨,还不如速离为是。”双拳一抱,身形腾起,几个起落,便自无踪。  杜翠云望了崤山七鬼一眼,落指如飞,点了死穴,一一陈尸木排。乔五等人相助移尸埋在沙滩後,杜翠云便自催促离岸下驶。索寒唤道:“杜姑娘。”  杜翠云秀发飘飘,独自立在排头,眸凝远处,跌入沉思中,闻得唤声,螓首微旋,道:“索老英雄有话只管请讲。”  索寒道:“老朽在前途相遇崤山七鬼时,登岸方欲决一雌雄,忽闻阴冷笑声传来,老朽立即扑去,却未见人迹,但瞥见一只怪兽。”  杜翠云冷冷答道:“怪兽是何形状?”  索寒道:“壮大依於水中,浑身毛片火红,独角獠牙,目光如炬,老朽受惊而退,心疑必为姑娘所说的百兽天尊。”  杜翠云先还道他信口胡诌,後察觉索寒面现悸惊犹存之色,由不得信了七分,道:“此话当真?”  索寒道:“老朽怎能信口开河。”  杜翠云道:“如此说来,百兽天尊亦为无极帮所网罗了,但不知此红毛独角兽是否为百兽天尊豢养。”  索寒道:“老朽只见过红毛独角兽,未见其人,不敢断言真是。”杜翠云谢了一声,便自转面凝思。  排行甚速,数个时辰後停在一处弯流树荫下,天将黎明,索寒道:“老朽两人意欲登岸买点酒食。”  杜翠云道:“两位请便。”  蔺文襄索寒两人相偕登岸,疾奔如风而去。镇集近处已有人迹,天色已转鱼肚白,阡陌道上肩挑负贩络绎於途。蔺文襄道:“看来,今日是当墟之期,你我也好饮一两杯水酒压压惊。”  行至镇口外,只见人群如潮,叫嚣之声不绝於耳。两人进入一家酒楼,店伙趋前领入肴座,笑道:“两位爷台,用些什麽?”  索寒道:“有什麽现成的好酒好菜尽快送上。”  店伙躬身道:“两位爷台请坐,敝店酒菜讲究快、好两字,这就送上。”转身退去。  敢情店伙瞧出两人路道不对,尤其蔺文襄这身蟒鳞袍异常惹眼。果然,片刻之间,热腾腾的酒菜已自送上,两人举杯畅饮,举箸品尝,只觉酒甘菜腴,香醇可口。索寒赞道:“想不到这小村镇中厨子居然有此好手艺。”  两人酒到杯干,屠门大嚼,突见一瘦小村汉挨近桌边,举止无异常人,似是找择空座而来。忽闻一低微冷笑声传来道:“尊驾也太不长眼了,凭尊驾也敢酒中放毒,青门双绝是好惹的麽?”  蔺文襄索寒两人不禁一怔,青门双绝不就是讲他们麽?蔺文襄突发觉那瘦小村汉右手探怀,神色大变,情知有异,冷哼一声,双肩轻振,一枚蓝汪汪鳞片离身飞出,疾如电射而去。只听瘦小汉子惨嗥一声,鳞片已嵌入肩骨内,身形方饮仆地,索寒右臂疾伸如电一把抓住,冷笑道:“朋友,你奉何人之命暗算施毒?”  瘦小汉子一脸凄厉之色,目光怒毒厉声道:“尊驾无事生非则甚,恃武凌人,不怕此处是有王法的所在麽?”食客们纷纷注视索寒,从他们目光中满含厌恶敌意。  蔺文襄道:“二弟,我等出外再说。”抛了一锭银子留存桌面。  索寒道:“好。”  宛如抓小鸡般将那瘦小汉子提起,迈步走出店外。镇街上人群熙集如蚁,喧嚣震耳,蔺索两人好不容易挤出镇街外,进入竹林内放下瘦小汉子,索寒沉声道:“朋友,你最好实话实说,当知老朽两人厉害。”  瘦小汉子忽放声大笑道:“两位已至鬼门关,尚知死不悟麽。”  蔺文襄闻言情知有异,目光四巡,察觉竹林外幢幢现出魅影。索寒大怒,左手立掌如刃,嗖地劈下,克察一声,瘦小汉子一颗头颅被刀割了一般,骨碌碌滚出丈外,腔中鲜血喷起老高,触目惊心。  竹林外蓦地传来怒喝道:“索朋友,你也大心黑手辣了,血债血还,纳命来吧。”  蔺文襄低声向索寒低声道:“三弟,咱们冲了出去。”  两人双双扑出林外,出手凌厉。匪徒众多,均是一流好手,展开一场凶猛阻截。蔺索两人连毙了四五人,但好汉不敌人多,匪徒又不畏死,此落彼起,冲不出竹林外,两人心意相通,陡地腾身反向扑去。突闻一声怪兽怒吼,索寒闻声大震,凝目望去,只见三丈开外,立了一只红毛独角怪兽,目光如炬,獠牙狺狺,神态凶恶狰狞。  索寒沉身立稳,道:“老大,你瞧,就是这只怪兽。”  蔺文襄一生闯荡江湖,遍历深山大泽,从未目睹过这形状怪兽,不禁面色大变,道:“前次所遇,就是此兽麽?”  索寒道:“正是此怪兽。”  蔺文襄只觉匪徒并未追来,心知对方欲生擒自己两人,冷笑道:“百兽天尊何不现身出见?”  只听阴恻恻冷笑传来道:“难得你们两人知老夫来历,但老夫与你等并无过节,不愿出手伤人,却受人之托,两位还是束手就擒吧。”  索寒怒道:“一只畜生有何能为,岂能吓倒我等。”  “两位不信老夫这只奇兽能为,不妨试试。”  蔺文襄道:“这还要你说。”  猛地控腰,足一垫劲,身如离弦之弩般扑向怪兽,蓄满内家真力劈出。他斜取红毛怪兽,认位奇准,拍的一声,双掌打实在怪兽左项上。怪兽怒吼出声,巨大身形倒出三四步。蔺文襄只觉如同打在铁壁上,真力反逆,震得两臂火辣辣地奇痛,不禁暗感惊骇。  显然触怒了那红毛独角怪兽,目中迸射凶光,喉间狺狺出声,作势欲扑。只见怪兽之後又闪出二只金毛人猿,身高九尺,张牙舞爪。蔺索两人大惊,蔺文襄双肩一振,袍间蟒鳞片电旋飞射而出。哪知一双金毛人猿及独角红毛兽金铁不入,如中败革,纷纷堕地。  只听传来百兽天尊冷笑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恕老夫要开杀戒了。”说时,两只金毛巨猿已闪电掠至蔺索两人身前,伸出巨灵手掌,扣住两人肩头。  蓦地——不远处响起大喝道:“百兽天尊,当年誓言还记得麽,你我旧怨尚未清偿之前不得妄自纵兽害人。”  百兽天尊冷笑道:“你能找到老夫,委实难得,好,你我择地了结恩怨。”言毕,吹起一声尖锐哨音。一双金毛巨猿陡地将蔺索两人抛撩半空,俟两人急翻身形,施展巧燕穿波身法落地时,巨猿及独角怪兽已自悄然离去无踪。  两人相视苦笑一声,蔺文襄摇首叹息道:“你我自负武功,傲视江湖,那知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难怪杜翠云姑娘这高的武功,无法报却血海大仇,原来百兽天尊有此怪兽为力。”  索寒目露惊疑之色,道:“老大,方才语声解救我等凶危之人,似是乾坤八掌伏建龙。”  蔺文襄猛然醒悟,道:“不错,正是伏建龙。”  索寒道:“伏建龙再高的武功,也难敌一双金毛巨猿及独角怪兽,小弟猜他凶多吉少。”  蔺文襄叹息一声道:“你我力所难及,回去吧。”  索寒道:“回山去?”  蔺文襄道:“回到镇上买点酒肆返转木排上。”  索寒道:“老大,你还不死心?”  蔺文襄沉声道:“二弟,你我身分已露,纵然回山,无极帮未必会从此放过你我,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两人快步如飞重回镇集,买了酒食後,返转木排,只见乔五三人与一老者盘坐排上对酌,不禁一怔。原来老者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龙。伏建龙大笑立起道:“两位才回麽?”  蔺文襄抱拳笑道:“方才竹林中是伏兄解危麽?”  伏建龙微笑道:“不错。”  索寒诧道:“伏兄不是与百兽天尊约地了结恩怨麽?”  伏建龙微微一笑道:“伏某纵有虎贲之勇,盖世之力,也难斗两只金毛畜生及独角怪兽,是以施展机智把话扣住了他,借机遁身。”  蔺文襄道:“这百兽天尊是何来历?”  伏建龙道:“此非片言可竟,俟有馀暇时再作倾谈。”随即命乔五解缆顺流而下。  索寒道:“伏兄亦身不由己,卷入这场江湖是非中了。”  伏建龙摇首笑道:“不然,伏某决意不涉身是非中,回返此处之故,无非避免无极帮及百兽天尊追踪,因为百兽天尊携带怪兽,无法在通都大邑,人烟稠密之处行走,非择深山僻壤,以免形迹暴露,惊世骇俗。”说着又是微微一笑,接道:“前途百里外,伏某就要与诸位告辞了。”  索寒目光四巡,不觉一怔,道:“杜姑娘离去了麽?”  乔五答道:“未曾,男女同行有所不便,所以暂离,前途不远杜姑娘自会在此守候。”  排行甚速,片刻时分,只见江岸上小舟中,一条飞燕般娇俏人影穿出舱外,施展蜻蜓点水身法,三起三落,站足排上。正是那清丽绝俗的杜翠云,娇靥如花,锭出百合般笑容,道:“我守候甚久,只道乔老师又出事啦。”  蔺文襄道:“姑娘,老朽两人险遭不测,又遇上那百兽天尊,如非伏兄相救,此刻老朽两人早已身化异物了。”  杜翠云闻得百兽天尊之名,脸上立罩下一重阴霾严霜道:“又是他麽?老前辈可否道出详情。”。  蔺文襄点点头,立将登岸详细经过叙出。杜翠云柳眉深蹙,默默无语。索寒道:“无极帮有百兽天尊为辅,无异如虎添翼,此人不除,後果堪虞。”  杜翠云冷笑道:“总有手刃此獠之日,但此刻若不自量力,妄欲寻仇,徒贻无穷之恨,风闻骊龙谷藏珍中有一柄鲁阳戈,前古仙兵,可切石若腐,无坚不摧,倘此剑得手,何惧此贼?”  伏建龙道:“姑娘志行可嘉,但愿苍天不负有心人,骊龙谷藏珍已传遍武林,黑白两道高手,无不志在必得,恐非容易咧。”  蔺文襄道:“若柴青溪以天下武林苍生之念,捐弃己见,共谋合作之策,取得藏珍当属不难。”  伏建龙道:“请问如何不难法?”  蔺文襄道:“前时,武林人物无不志在寻觅藏图,再按图索骥,寻出藏珍确址,这是最上之策,但眼下情势,如何可容你坐享其成,只怕在取得藏珍之前,已是血流成渠,积尸如山了。”  伏建龙颔首道:“此言是极。”  蔺文襄道:“是以蔺某想到柴青溪身怀奇书,那书内有五行奇遁之术,若能参悟,挟来寻觅,取得藏珍无异探囊取物。”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须知言之甚易,行之维艰,眼下就是两种难题。”  索寒道:“哪两种难题?”  伏建龙道:“书仅一册,不能分赠,眼前就有两位及杜姑娘,尚有一位无极帮主志在必得,粥少僧多为之奈何?何况老朽猜想那奇书内必极奥深难解,否则地柴青溪已习成,试问三位有此秉赋参悟否?”蔺索二人不禁一怔,相视了一眼,只觉伏建龙之言委实有理。  伏建龙道:“非是伏某小觑两位,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位如得获奇书倘无法参悟,徒惹杀身之祸,智者不取。”  杜翠云道:“老前辈之言虽然有理,但我却不敢苟同,在未目睹奇书之前,焉敢断言自己无法参悟玄奥。”  伏建龙暗道:“这女娃儿自负不凡,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遂微微一笑道:“老朽乃局外人,匈尧之见,采纳与否,悉凭三位。”便说些武林见闻,俱无关宏旨。他本能言善辩,滔滔不绝诙谐成趣,引人入神。  飞行似箭,三个时辰後已自远去百数十里外,伏建龙笑道:“老朽要告辞了,三位请珍重,谅至地头前无极帮恐不会前来骚扰,因柴青溪不在此处,他等不能因小失大,弄巧成拙,但另生枝节当属难免,如三位武功机智谅足可应付了。”说着纵身一跃,冲霄拔空而起,人如飞鸟般半空中一翻,燕子抄波般,落在河岸上疾晃而杳。  蔺文襄道:“伏老儿未封刀归隐之前,性情刚辣,好管不平,再出江湖时不料性情大变,已恂恂老矣,无复当年叱咤风云,气雄万丈。”  索寒摇首叹息道:“老大,别论他人长短,就拿你我二人说,还不是一样,此事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杜翠云冷冷一笑道:“倘或小女子为了奇书及骊龙谷藏珍反脸成仇,二位前辈则将如何?”  索蔺两人闻言不禁一呆,蔺文襄暗道:“这丫头刁滑异常,岂能让她把话扣住了自己。”  遂微微一笑道:“老朽两人亦非因图霸武林生心攫夺藏珍,姑娘瞧我等偌大年纪,当知一番图谋转眼成空……”  杜翠云道:“那么两位前辈为了什麽?”  蔺文襄毫不思索,答道:“身在武林,藏珍落在无极帮主等凶人之手,则江湖之内将是血腥涂野,处处哀鸿……”  说着微微一笑,接道:“不论是姑娘或是老朽,为了藏珍,均是义无反顾,端凭各人造化。”  杜翠云默然须臾,盈盈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唯望两位前辈始终成全。”  说着裣衽一福,又道:“暂时告辞,以却再行相见。”纵身一跃,落实河岸,翩然离去。  蔺索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禁面现无可奈何苦笑,默默对酌着。乔五三人见蔺文襄索寒末有离去迹象,心中暗感焦急,又无法驱客,莫可奈何。木排夜行日止,接连两日两夜,风平浪静,无人前来骚扰,黎明时分,木排靠在一片浅滩上,两岸峭壁如堑,树木蓊郁,异常隐蔽。乔五等人正在用饭,蓦地,江岸堑壁蓊郁林木中突传来一声刺耳长啸,令人不寒而栗。  乔五不禁面色一变,暗道:“再过两日,就是七天之期,不要节外生枝才好。”蔺文襄索寒两人亦不禁面现紧张之色。  只见蓊翳林木中疾闪现出一个身着青油绸短装汉子,面无一点血色,森冷如水,踏在浅滩上,一步一步向木排走来。这人身法似缓实速,转瞬已至木排近处,阴森森一笑,道:“乔五何在?”  乔五应声道:“在下就是乔五,尊驾是何来历,还望见告。”  那人阴沉一笑,怀中取出一块乌油黑亮,镌有符篆木牌,沉声道:“乔五,你当识此符。”  乔五一见此牌,心神大凛,面色肃然,双膝跪下,道:“见牌如见帮主,不知有何令谕?”  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不错,难得你还识大体,来时我还认为你现为祖师爷贴身心腹,心料你必傲视此牌无睹。”  乔五道:“小的怎敢。”  那人道:“帮主有令,命我等寻觅祖师返回总坛,共商大事。”  乔五愕然答道:“你老不知道麽?”  “知道什麽?”  乔五道:“祖师爷为人暗算,性命危殆,现已赶去采药,约定七日之期在江都见面。”  那人面色一呆,道:“果然江湖传言是实,本帮危如累卵,如不找着祖师爷,情势堪虑,乔五,你随我去见帮主。”  乔五道:“帮主现在何处?”  那人答道:“距此不过五百里,一日一夜便可赶到。”  乔五面有难色道:“小的碍难从命。”  那人面色一沉,厉声道:“你竟敢抗命不遵麽?”  乔五道:“非是小的抗命,怎奈距与祖师爷订定会面之期仅有两日,小的一离,祖师爷去约定之处不见小的,认为出了意外,恐此後相见无期,反与帮主意念相违,岂非弄巧成拙。”  那人不禁语塞,悻悻一笑,道:“此言有理,那麽我传讯帮主速速赶来江都就是。”说着两道森冷眼神凝神在蔺文襄索寒两人面上。良久才道:“这两人是何来历?”  乔五道:“因便搭乘,小的不知。”  那人冷笑道:“恐非如此。”说着迅疾转身,如飞掠去。  索寒冷冷一笑道:“乔五,你认出此人来历麽?”  乔五摇首苦笑道:“小的怎会认识,但本门令符一点不假。”  突然,随风传来一声宏亮大笑道:“两位别来无恙。”蔺文襄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百足天蜈皇甫炎率着四人同立在崖角树下。  皇甫炎又道:“咱们长远不见,不知两位还记得昔年一段过节麽?”  蔺文襄哈哈大笑道:“哪有不记得之理,皇甫当家是否意欲假今日之便,清偿前怨是麽?”  皇甫炎两眼一翻,道:“蔺老大快人快语,距此不远有座荒寺,咱们在荒寺中一较高下。”  蔺文襄望了索寒一眼,道:“二弟,你我速速同去。”  索寒低声道:“小弟看出事有蹊跷,只恐此行凶多吉少。”  蔺文襄道:“此时此地岂可示弱,你我亦非易与之辈,愚兄倒要瞧瞧皇甫炎有何惊人艺业。”  索寒也不再言,双双跃落沙滩,向皇甫炎五人掠去。  乔五低声道:“我等速放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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