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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训练场时,他停了下来,似乎和吕中忻说了几句话,随后在一众学员喷火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近了宿舍。

    谢襄一动不动,看着窗前学员们的目光更加集中了,可思绪却飘到了门外,甚至听到那人铿锵有力的走路声。

    宿舍门被推开,顾燕帧走了进来,他走的热了,脱掉外套,又脱了衬衫,随意的将雪白的衬衣丢弃在床上,光着上身和谢襄搭话,“他们被罚是因为关押在禁闭室的那几个日本人?”

    “嗯。”谢襄答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顾燕帧一眼,又紧忙转回了头盯着窗外一动不动,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

    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顾燕帧笑眯眯的凑到窗前,谢襄连忙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你怎么没去?”顾燕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故意挨近了她问道。

    “你不是说不能去吗?”谢襄一阵无语,因为他的靠近声音骤然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做蹲起的可怜人。

    顾燕帧一阵笑,笑声低沉,斜眼看她说:“很好,这回怎么这么听话?”

    “我不是听你话。”谢襄立刻否定,想了一下,认真说:“我是有最起码的判断力。再说了,沈君山也没去。”

    顾燕帧的笑脸消失了,盯着她看:“沈君山不去,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谢襄却反而因此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抬头直视他说:“沈君山不去,说明这件事有问题。”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里清澈非常,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任谁也会觉得这其实是个清秀佳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沈君山啊,再说了,我不是也说了那帮人不靠谱,这件事有问题吗?”顾燕帧一阵冷笑,看着谢襄的眼神就好像她犯了一个大错。

    谢襄和他争吵惯了,毫不犹豫的就说:“你比他们更不靠谱!”

    顾燕帧叹了口气,“我算明白了,在你心里,就沈君山靠谱。”

    谢襄觉得顾燕帧那声叹息很是刺耳,天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对!他比那些人,比你,都要聪明多了。”

    顾燕帧被她说的恼火,上前靠近谢襄,扬了扬了拳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比我聪明的?”

    “你离我远点。”两人靠的这么近,谢襄满脸不自在,用胳膊将他向旁边推,“我说,你在屋子里能不能穿件衣服?你知不知道任何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就是人知道羞耻,知道穿衣服,你成天光着身子走来走去,跟动物有什么分别?”

    “大老爷们光个膀子怎么了?再说了,我不是穿着裤子吗?来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光着身子!”

    顾燕帧说完,利索的边解皮带边向她靠近,这下子谢襄再也受不了了,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

    顾燕帧还不肯放过她,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还用一副十分不理解的语气在洗手间门口喊:“喂!你干嘛?”

    谢襄皱着眉头,恍惚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被顾燕帧看穿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男装,蹙起眉毛摸了摸短短的头发,左右端详了半天。

    “我洗脸。”

    “你不是洗过了吗?”顾燕帧就要伸手开门。

    谢襄不说话了,眼疾手快的反锁了门。

    顾燕帧在外面嘿嘿的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一门之隔,里面是气的砸门的谢襄,外面却是心情愉悦的顾燕帧,不知何时,逗弄谢襄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乐趣。

    这一夜直到屋子外面的人都散了,谢襄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顾燕帧早早就上了床,埋在被子里睡得香喷喷的,谢襄眯起眼睛走近看了他一会儿,回到床上,盘膝对着他。

    朝顾燕帧扬了扬手臂,她打了个呵欠,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转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顾燕帧的睡容,他睡得好香,一双天生的笑眼仿佛还残留着微笑的弧度……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使得他白日里的玩世不恭全都褪去了,整个人都变得宁静安详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过长,谢襄打了个寒颤,赶紧翻身睡下。这一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未眠,第二天谢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顾燕帧居然早早的就醒了,正在洗手间哼着歌。

    现在学校关押着三个众矢之的的日本人,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人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早上谢襄去食堂晚了一些,顾燕帧又偷吃了她的鸡蛋,不仅如此,面对谢襄的质问还狡辩,惹得看热闹的黄松和纪瑾一个劲的偷笑。

    沈君山头一个吃完了饭站了起来,放下筷子起身向外走。

    纪瑾连忙叫他:“你吃完了?”

    “嗯”,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心事,谢襄抬头望向了他。沈君山垂着眸子,坚毅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感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微微抬眼朝她看过来。

    这个眼神让谢襄回想起许多个清晨,谢良辰也是这样的神情,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装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炙热。

    “沈君山,我的那个计划,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顾燕帧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小声和几人聊天,见此连忙问道。

    沈君山没说话,收回目光径直离开。

    顾燕帧翻了个白眼,“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谁欠他钱一样。”

    谢襄想起沈君山对自己的多番照拂,心里老大不乐意顾燕帧这么说他,“你怎么这么说话!”

    顾燕帧脾气更大了:“我又没说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黄松连忙扯着顾燕帧的袖子,用十分热情的语气说道:“顾燕帧,顾燕帧,我有兴趣,我加入。”

    顾燕帧掏了掏耳朵,“可是我没什么兴趣带着你啊。”

    黄松毫不气馁,“带着我吧,朱彦霖他们不讲义气,没叫上我,要不我昨晚就跟着他们干了。”

    顾燕帧被他逗笑了,就连谢襄都觉得黄松实在大条的过了头,黄松到底在可惜什么啊,可惜昨晚没能跟着朱彦霖他们一起去受罚么。

    看着顾燕帧高高在上的表情,连她都有些好奇了,忍不住问:“什么计划啊?”

    黄松的大嗓门就差嚷嚷的众人皆知:“当然是收拾那几个日本人的计划,你要保密啊!”

    一旁的李文忠听到这句话,抬头诧异地望着他们,其他学生也都惊讶的看着他们。

    顾燕帧几人狠狠的瞪着黄松,黄松懵懵懂懂的,直到走出食堂,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到底都是年轻的学生,热情一上来,连谢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加入了这个明显不靠谱的小队伍。

    禁闭室门前幽静的林荫小路上,一名看守端着食物向禁闭室走去。纪瑾按照顾燕帧设定好的剧本骑车经过,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摔得倒是没有多疼,只是他的叫声却惨痛无比。

    拙劣的演技果真吸引了看守的目光,就在这短短的一瞥之间,躲在树上的黄松早已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用弹弓打进了看守手中的汤盆里。

    药丸的作用显而易见,三名日本武士享用完食物后便开始腹痛难忍,争相抢着牢房内唯一的马桶。就在这时,窗外一根细绳吊着一个兜子缓缓的坠下,兜子刚一落地,里面便窜出几只老鼠来,在这空旷的禁闭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顷刻间,屋内便传出阵阵惨叫声。

    “啊,肚子好疼!”

    “我先来,我忍不住了!”

    “老鼠,八嘎,好多的老鼠!”

    顾燕帧和谢襄掩着嘴小声击掌,随后弓着身子,悄悄地从禁闭室的窗边跑到了训练场与黄松和纪瑾会和,互相分享着日本武士的惨状,四个肇事者发出了一阵阵叽叽咕咕的笑声。

    正打算回教室去,远处朱彦霖带着两名学员走了过来,一把扳过顾燕帧的肩膀,脸上带了些许怒意,“这几天的事都是你们干的?”

    顾燕帧装糊涂,“什么事啊?不知道。”然后赶紧和谢襄几人互使眼神,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朱彦霖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就黄松一个人还不在状况,他捂着肚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不仅如此,他还满脸笑意的解释:“不是、不是我们。”

    “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朱彦霖猛的拔高了声音,一声怒吼在训练场上方上久久回响。

    大家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黄松呆呆问:“朱彦霖,你怎么了?”

    “既然你们能接近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朱彦霖露出严肃的表情,瞪着他们几人,像是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杀什么杀啊?没有国家,没有法律啊?开口闭口杀杀杀的,你杀过人吗你?”顾燕帧一把挣开朱彦霖的桎梏,揉了揉被捏痛的肩。

    “国家?法律?要是有国家的话就不会有外国人冲到我们的土地上杀人放火,要是有法律的话,我们就不会连审判杀人凶手的胆量都没有。”

    他说得分外激动,一旁的学员勉强打了个圆场:“好了彦霖。”

    朱彦霖不肯罢休,指着顾燕帧,脸色严厉的怕人,“顾燕帧,我知道你们全家都是大官,你爸是北平派来的,督查奉安省,好大的威风。可是现在那些日本人,那些日本人烧了我们的工厂,杀了我们的工人,你爸去哪了?去哪啦?他夹着尾巴滚回北平去了!”

    谢襄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要坏,顾燕帧果然生气了,嚷嚷着:“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了,你们全家都是北平政府的走狗!”

    这句话过于严重了,顾燕帧大怒,冲上去就要动手,被黄松和纪瑾一把抱住。谢襄跟着也拽住他,她扫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开炮的朱彦霖,心里掠过一丝阴翳,诚然朱彦霖的一腔情怀值得肯定,但他不能将这些罪责平白无故安到顾燕帧身上。

    一向温和的纪瑾都忍不住了,大声道:“朱彦霖,你来这里耍什么横啊,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是!我是没本事,但至少我没拿这事开玩笑!没拿它找乐子!”

    谢襄这才听明白了,朱彦霖原来气的是这个,但他的愤慨和痛心来的太没有因由,使得几人还是懵懵懂懂的。

    “好了彦霖,走吧。”

    “就是,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朱彦霖的同伴们拉着他,眼神里竟然装着一模一样的愤慨。

    顾燕帧出离愤怒了:“你给我站住!”

    “你们怎么说话呢?我们怎么了?什么叫跟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纪瑾在旁边挥舞着拳头。

    “你们没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关在城南监狱的那几个学生代表死了,被活活烧死的!那么大一个监狱,只有他们四个被烧死,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你们心里应当清楚。”朱彦霖顿了顿,眼眶已经逐渐的湿润起来,继续哽咽着说道:“别人都冲进监狱烧死我们的学生了,你们呢?还在往杀人凶手的碗里下泻药,往他们住的地方丢老鼠?”

    他喘了几口蹙起,双手在半空中狠狠摔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霎时间,谢襄几人皆静默了下来。

    这些他们真的全不知情,见几人不说话,朱彦霖转身就走,两名学生跟上,朱彦霖一脚踹翻走廊里的一个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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