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是在一个下午忽然不见的,甚至一家人都没看到她倒底去了哪里,都没人见过她往哪里去了,我们也四处找过,但是都无一而终。阿姑的失踪就像她的到来一样神秘,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又到了哪里去。
后来奶奶说她大概是回缅甸去了,但是谁知道呢,我们虽然有心找,但无奈找不到,也只能就此作罢,奶奶则说阿姑应该不会出事的,让我们不用担心。
阿姑的失踪像是一个插曲,之后我们还是按照计划行事,首先进行驱邪的自然是新家,其实小黑到了之后,这些都轻松了许多,只是自从白玉观音被奶奶砸碎之后,小黑一直都显得懒洋洋的,好像忽然就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猫,大多时候它都是蜷在我怀里,一副总是睡不够的样子,即便到了晚上也不出去,就躺在床边上,有时候也会眯着眼睛睡过去,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久而久之,我竟然也就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恐怖什么的。
新家驱邪的时候基本上是小黑一只猫搞定的,先生只是做了一个帮辅,因为我们很快发现,小黑脖子上的这个铃铛本身就是一件驱邪的东西,至于小黑本身,那就很难说了,谁也不知道它倒底是什么。
因为殷家的怨灵不知道什么缘故,基本上都聚集在新家的屋子里,所以那天先生做了一些基本的祭祀驱邪仪式之后,更多地是看小黑上蹦下跳地撕咬怨灵,它脖子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就好似有人在开坛做法一样。
但是慢慢的,我们发现小黑也不是万能的,其实这也是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你面对的是比你弱的东西的时候,你轻而易举地就能驱除,但是当你面对的是比起强大的东西的时候,你就没多少办法了。之后,我们发现在新家里头,有小黑也动不了的一个东西存在,这个是先生说的,他看出了家里有这样一个东西,但是小黑却无动于衷,在将殷家的怨灵基本上驱除殆尽之后,小黑就没再有什么动作,即便先生看出了还有东西没有驱除干净。
先生说恐怕这东西才是真正盘踞在新家的,而且他试着用一些仪式来驱除,但是无论是符纸,震子还是符阵等等的都不起作用,而且小黑再也不肯配合先生做这些,直到后来先生再也点不着火,所有的香火包括火柴都点不着,先生才意识到不是小黑不肯帮忙,而是它帮不了,它也奈何不了这东西,而且之后先生就受到了警告。
这个警告和先生在赵老倌家的地下室受到的是一样,只是这个要更加凶残,因为先生的手臂上是血淋淋的抓痕,看着好像已经皮开肉绽一样,只是幸好的是这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其实只是一些血红的痕迹,但是先生说那痛楚却是实实在在的,就像真的皮肉被抓开,鲜血直流一样。
而且这种痕迹很难消除掉,先生说因为这东西太霸道,一般的驱邪东西对它不起作用,所以它留下的这种痕迹用糯米符纸等等的这些东西也就很难消除,先生说如果散不了,就会留在身上一辈子,先生说大概是这东西真的被我们烦到了,所以才会这样警告先生不要再多管闲事。
这样看下来的话,小黑还算是懂得保护自己的。
真正新家这东西开始逐渐显露,是有一天婶奶奶忽然到了我们家来,她看见小黑在我们家,一点也不惊讶,而小黑看见婶奶奶也无动于衷,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婶奶奶也只是看了小黑一眼,就没说什么了。
婶奶奶这次来,竟然是主动要帮我们家新家驱邪的,当我们听了之后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奶奶则是难为情,因为她不知道该是拒绝还是接受,奶奶当然巴不得有人能帮我们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奶奶最不希望做这事情的就是婶奶奶,因为凡是欠婶奶奶的,都是要还的,所以当时就很矛盾。
婶奶奶见奶奶为难,知道奶奶的疑虑,就让奶奶不用担心,这次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之所以要帮我们驱邪是因为她那里也开始有这东西作祟,所以她帮我们不算我们欠她。听婶奶奶这样说奶奶才稍稍安心了一些,答应了这事,只是奶奶还是存有疑虑,因为她之前就说过婶奶奶的命格太霸道,即便婶奶奶这样安慰,但奶奶还是担心因为和婶奶奶接触而发生不好的事。
婶奶奶的驱邪法子和先生的很不同,先生说婶奶奶用的法子很邪乎,为什么说邪乎呢,因为婶奶奶用的是尸油做引子,婶奶奶有尸油这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上回先生禁制恶灵也是得益于婶奶奶给了先生带有尸油的药丸,所以婶奶奶会用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先生说婶奶奶用的法子又不像是下降头之类的驱邪方法,也就是并不是用的鬼打鬼的方法,先生说婶奶奶焚烧尸油好像纯粹只是为了让怨灵能盘旋在她周围,然后让她可以看到这些东西的存在一样。
果真,婶奶奶烧了尸油之后就什么都不再做,而是一步步地走进新家,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在寻找那东西倒底在哪里。婶奶奶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但是让我拿着香跟着她,我跟着婶奶奶进入到堂屋之中,又到房间里,但是好像这东西都不在,于是婶奶奶又带着我去到楼上。
在走到楼梯的第一阶的时候,婶奶奶忽然停住了步子,一只脚搭在台阶上,就抬头看了看楼上面,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然后她回头对我说如果香灭了就和她说,我点点头,先生他们则留在了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然后我就和婶奶奶上去到楼上,我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婶奶奶却走的很慢,而且边走边看,好像周边也有什么一样,我们走到二楼花了很长时间,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的时候,婶奶奶忽然和我说让我站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跟着过去,然后我看见婶奶奶往前走了一两步,也就停住了,但是她仰头看着头顶,也不知道是看什么,接着我就听见她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往婶奶奶头顶看过去,但是却什么也没看到,哪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然后婶奶奶就一直抬头看着那里,又说道:“昨晚在我屋子外面游荡的就是你是不是?”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我又听见婶奶奶问道:“你缠着他们是要干什么?”
接着又是半分钟左右的沉默,然后婶奶奶忽然回头对我急促地说:“石头,你快下去,让你奶奶他们都退到大门外面去。”
我见婶奶奶说的急促,就一刻不敢耽搁,马上来到了楼下,然后和奶奶他们退到了大门外面,而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大门就这样关上了,然后我们就没有再听见婶奶奶的半点声音,不禁开始为婶奶奶担心起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见小黑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叫唤了一声然后就一溜烟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很久婶奶奶才从里面出来,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奶奶问她说怎么样了,然后婶奶奶才说我们回老家去说。
回到老家之后,婶奶奶说这个东西在我们家很久了,甚至比我们家都还要久,婶奶奶的意思是说在这块地还不是我们家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后来新家之所以出这么多事,不是它招惹了我们,而是我们招惹了它。
奶奶问说倒底是什么东西,奶奶虽然也感觉到新家有什么东西存在,但毕竟只是一种感觉,也并不知道是什么。婶奶奶说现在她也只能用恶灵来形容,但是这东西比恶灵更让人害怕,普通的驱邪手段对它不管用,也就是说先生道士之类的根本驱不了,听了这话,先生就不解了,问说既然先生道士都驱不了,那么它倒底还是不是恶灵?
婶奶奶说直到见到了这东西,她才知道为什么小黑总是会到我们家来,因为小黑和它就是同一种东西,所以婶奶奶说小黑很可能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也可能是这东西招来了小黑,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它们是有联系的就对了。
提起和小黑是差不多一样的,那我就能够理解了,因为小黑也是那种有着恶灵气,却可以驱邪的东西,它不怕驱邪的东西,而自己又像是恶灵一样,婶奶奶要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
婶奶奶说除了这个东西,我们家还有些别的,问起说是什么别的,然后婶奶奶说到了母亲很早之前做的一个梦,婶奶奶说她记得母亲做过一个梦,好像是说大门外有一口棺材停放着,郑老秋坐在棺材头上,母亲说这个梦做的很早了,而且不单是母亲,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婶奶奶说这不是梦,应该是我们借了谁的眼在梦里看见的,因为我们家大门外的确停着一口棺材,从来都没有移开过,所以婶奶奶说,郑老秋的事,恐怕和我们家的这个东西有关。
然后婶奶奶继续说,这东西一直盘踞在二楼上,就问我们家在二楼有过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没有,听见婶奶奶这样问,我忽然惊起来,然后就想起我在二楼看到过的那个坛子,当时那个人影让我把它解开,我没有弄,但是后来在吊死女鬼来大闹的时候,我在老家的房间里把坛子给解封了,当时我以为解封的是吊死女鬼,可是现在知道了吊死女鬼的真实身份,发现坛子里封着的根本不可能是她,现在婶奶奶说起来,难道当时解封的是这东西不成?
婶奶奶说还不单如此,恐怕我们所经历的,以及发生的所有事都和这东西有关,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婶奶奶忽然看着堂屋的某个地方,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那里,接着蹭地就站了起来。我们顺着婶奶奶看过的地方看过去,但是那里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只是疑惑地看着婶奶奶,婶奶奶看了一阵,忽然转头眼神凌厉地对我们说:“老家还有一个!”
奶奶说是不是白玉观音招回来的那东西,但是婶奶奶摇头说不是,这东西也是一直就在的,它一直都在,然后婶奶奶就走到她一直盯着的地方,然后朝着家堂后面的墙壁上伸出了手,哪知道婶奶奶的手才伸到墙壁上,我们就看见婶奶奶的手猛地被甩开,我们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外力在将婶奶奶的手给甩开,而不是婶奶奶自己甩开的。婶奶奶的手被甩开之后,于是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对奶奶说,这个是我们家族的,就是我们说的自家的那个恶灵。
然后婶奶奶盯着墙壁看了很久,然后又盯着我看了一阵,我看见婶奶奶盯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起来,然后才说新家的那个很显然并不想惹事,所以只是给了警告,即便我们招惹了它,它也只是给了我们一些警告,却并没有真正害我们,但是老家的这个不同,婶奶奶说,它是要害我们的,因为她感到了煞气,而且感到了对我们的仇恨。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奶奶招回来的那个恶灵并不在我身上,好像是被驱除了或者是暂时不敢近我的身,如果说真要有谁来做的话,除了小黑就只有新家的那东西,所以婶奶奶说看来那东西要不就是帮我,要不就是目的是在我身上,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然后婶奶奶才说新家我们可以继续回去住,反倒是老家开始变得有些危险起来,这个恶灵我们暂时没法子对付它,所以现下先把新家的一些其它事情给搞定了,再来商量怎么对付老家的这东西。
至于是一些什么其它事情,婶奶奶说因为新家周围不干净,它们不敢进来,但是却在外面作祟,所以让人防不胜防。然后婶奶奶说等今晚子时,她带着先生去一处处地看,让先生到了白天在每一处都做一次驱邪,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晚上的事我也去了,婶奶奶让我们拿着香,她每说一处,我们就在那个地方插上三炷香,但是香不能点着,只插上生香,再用石头压一张纸钱在那里,第一是标记,第二是用来压住这些东西。
所以我和先生跟在婶奶奶后面,婶奶奶走在前面,每到一个地方,她就会指着那个地方,然后我插香,先生用石头将纸钱压住。而我们做的第一处,就是大门口边上,然后就是屋后,前前后后一共有十来处。
我觉得这就是先生和婶奶奶的不同,婶奶奶能够精准地看到每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先生却只能看到大致哪里不对劲,所以先生自己都说,婶奶奶的这本事,比他强了太多,恐怕就是老先生在世的时候,也不及她。
找到这些地方之后,婶奶奶又带着我们来到了大门前头,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接着我就看见她往前走了一截,然后我看见她伸出手在虚空中摸着什么东西,那动作好像是走在一张桌子或者楼梯旁边,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一样。
婶奶奶走了几步,然后忽然抬头看着侧面问道:“这是谁的棺材?”
我和先生这才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婶奶奶竟然能看见我们根本看不见的东西,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看到的应该就是郑老秋和停放在这里的棺材。
婶奶奶问了这句话之后,在原地停了很长时间,终于最后什么也没说,就和我们说我们回去吧。